諸葛寒陽散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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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末

諸葛寒陽散文集

冬日晨讀。李璟《山花子》。

菡萏香銷翠葉殘,西風愁起綠波間。還與韶光共憔悴,不堪看。細雨夢迴雞塞遠,小樓吹徹玉笙寒。多少淚珠無限恨,倚闌干。

菡萏,是荷花。想念荷花。

那一年夏天,第一次去圓明園看荷。荷瘋長,開了滿湖。碩大的葉,輕靈的朵,配上湖岸紅衣女子悠揚琵琶曲,人如入荷花仙境。愛了荷的,從此。每年夏天必去看荷。情人般,約會。在湖邊散步,聽荷開,看葉長。孕育一年,終於開了,鋪天蓋地之勢。湖邊的莖一人高,頂着花。如此盛大的荷事。

一闋詞,竟然勾起心間的情愫。諧趣園,坐落於頤和園內。灰色逶迤的牆體,獨有江南園林味道。牆內有竹,也有荷。荷未開,開了滿池的葉。

園子不大,坐在長廊裏,看荷葉翩翩。成羣的小金魚水裏遊,穿梭在荷葉間,歡快且自由。念及漢樂府《採蓮歌》。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如若心有靈犀,水中的魚兒定會聽得到我心裏的吟誦。

圓明園的荷太壯觀,遊人也多,吵了荷的安靜。荷的開,多了浮躁,少了安穩。倒不如不遠處,彎曲紅色長廊下的,小巧的睡蓮,靜靜開。小葉小花,玲瓏精緻。賞的人卻少。

一片湖,荷舒展開葉子,花挺立水面,揚起明媚的花朵。有攝影師爲荷拍照,有遊客與荷合影。睡蓮內斂,葉和花浮在水中,的確是清淨如蓮。冷冷清清。我躲避人流,在小橋駐足,迎着夏風,低頭賞睡蓮。

荷本是清揚之物,獨自歡,獨自喜。圓明園的荷,在芸芸衆生面前,不得不被沾染,紅塵中浮躁之氣。荷,大家閨秀。睡蓮,小家碧玉。用荷與睡蓮形容紅樓夢中人物,薛寶釵是荷,瀟湘妃子林黛玉可稱睡蓮吧。

莫奈晚年癡迷睡蓮。他油彩下的睡蓮,在光與影裏,絢麗色彩下,這一簇,那一簇的,靜靜開,美得無語。莫奈的一生,在他的藝術裏追求與堅持,老了,心沉下來,與睡蓮握手言歡。

北京蓮花池公園有荷,北海有荷,陶然亭也有荷。

兒時記憶,西二環與西客站之間,有一片水池,池中的水,鑽進小橋,流進護城河裏。那片水池,初夏開始,零零落落的荷葉漂在水上。偶有荷花盛開。只幾朵。

周敦頤寫荷最有名。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溢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送給兒時的荷花恰到好處。周遭環境不佳,只那麼幾朵,在污濁的水池裏孤寂地開。認識荷,源於這片池塘。池塘填平了,橋消失了,荷花還在,開在我的記憶裏了。

看荷,還是要到諧趣園。園子裏安靜。你看到的不僅僅是荷花,還有荷花的魂。適合一個人去看,坐在長廊裏,眼神與眼神相握。荷的高潔,澄澈,全在心裏了。耳邊有禪音,最好,純淨的音樂,正應了心中的景。

雨中看荷,一直是我的心願。至今未成行。歲末,一年終。來年盛夏,雨中,一定,看,荷,去。

也看過枯荷。在後海。去宋慶齡故居的路上。成片的枯荷。韶光憔悴。曾經滄海難爲水。焦黃的葉,垂下頭的蓮蓬,被掠殺,被燒焦,一片的狼藉。慘不忍睹。曾經有多風光,現在有多落寞,大自然的規律,抗拒不得。一年四季常開不敗,再高潔之物,日日地看,會被厭倦。荷的滄桑絕對是美的,枯成一把風骨。風日灑然。

李商隱有詩云: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殘荷聽雨聲。最喜這句。雨滴枯荷,該是怎樣一番心境,方可聽得到其清脆之聲?嘀嗒,嘀嗒。

雨敲荷葉,想必是雨嘀嗒在綠色裏,溶於葉脈啪嗒啪嗒聲吧。唯有心安,方可聽得見其聲。唯有心美,方可聽出其韻律之動聽。

李璟《山花子》中,多了些荷花凋零悲壯情緒,他在借荷抒意,多少淚珠無限恨,倚闌干的孤獨念遠之情。不忍看荷花瘦骨,不忍聽寒笙嗚咽。女子的幽怨躍然紙上。

李商隱的枯荷聽雨,是孤苦飄零時,慰藉自己的清韻。不大喜亦不大悲,是人生境界。享受得了繁華,享受得了寂寞。榮辱不驚,淡然處之。

去北京時代美術館看展,有枯荷插在花瓶裏,擺放雕塑旁。有作家家中飾物,特意擺了幾枝枯荷。落寞麼?不。是心音。什麼也不必說,什麼又都說了。

荷花,無論榮枯,自有其美。看荷的人,看的是荷花的輕靈曼妙。愛荷的人,愛其出淤泥而不染,潔淨芬芳的品性。

我,愛荷。

老了,遠離市區,選擇一處安靜鄉村院落住下,挖一個小池塘,或者,買一個很大的青花瓷缸,養荷。看荷葉慢慢鋪排,看小荷才露尖尖角。看花銷葉殘,聽雨打殘荷聲。最好,院中有梵音繚繞。

也畫荷。在荷的世界裏,禪修。修成一杆風骨來。想着,心裏全是美意。歲末,念荷。

櫻舞,祭流年

記不得幾時,園中徑旁的櫻花又綻姿了。

猶記得前幾日,友人說,交大的櫻花已經開了。我聞說心中一驚,心想:哦,這樣快呀!翌日清晨,走過那日日走過的道徑,特意留心看了下徑旁的幾株櫻花。依舊只是光禿的枝椏,斑駁,悲涼。我不禁駐足。心想,大約她依舊未得到寒冬已盡東風已來的訊息罷。

而近旁的海棠已在風撫中的枝椏上曳姿了,猩紅如血,淡雅,惆悵。多少次又多少次,踱步在這開滿海棠的小徑,深夜,獨自。癡癡凝望着披着月紗的海棠,如仙似幻,剎那,讓人忘卻凡塵,恍若羽化。

海棠解語,而我滿心的憂結,海棠可曾解得?暗問海棠,海棠不語。

風轉回廊,杜鵑暗唱。

輕輕插上耳機,將音量調到最大,單曲循環,一遍,一遍,聽着磯村由紀子的《風居住的街道》。二胡幽咽,鋼琴悠遠,彷彿思緒化作一縷清風,悠悠飄蕩在江南小鎮的青石街道。印滿青苔古舊的牆,四月綿愁的細雨,斑駁的,淡淡如水的憂傷。隱約,卻見一樹舞零的海棠。景與情的融匯,現實與夢的交接。片片如血的花瓣,在風搖中翩翩而去,留下點點紅淚絳痕,讓青石淺酌。

海棠尚未凋盡,而櫻花又已盛開,簇簇擁在枝頭,白如縞素。大約春天真的來了吧,舊的傷尚未來得及感傷,又已被新的驚所掩埋。心也越失越遠,天涯獨遠,隨波浮生已是幾多華年。

櫻花繁錦,然而花開太豔,遠不及海棠的淡雅,實在算不得美。櫻花的美在其謝,花雨紛紛,隨風舞落成冢,豔麗的哀傷,讓人癡醉。友曾驚奇地望着我說:你的審美是病態的呀!我輕笑,苦澀的。我從來不否認我的審美是病態的。

“這樣不好,你還是改了吧?”

我不語,虛無地望着煙雲繚繞的遠方。友或許是對的,只是心被憂傷浸染了太久,又要如何去改?我不知道。

忽然想起一中的那兩株天女木蘭。

此時,天女木蘭純白的花瓣也已飄零了吧。大約仍有學妹雙手交抱課本靜靜走過,駐足,然後撿起地上的花瓣,夾在日記本中吧。只是,再也不能獨自一人在清晨癡立,凝望天女木蘭優雅的飄落。離開一中原來已經兩年多了。從來不曾刻意去回憶那些時光,只想等待歲月將它悄無聲息地塵葬。只是閒靜時,它忽然涌向心頭,將自己淹沒,然後一個人靜靜站在六樓圖書館的窗前,背倚着書架發呆。時間相隔已是這樣久,卻不曾想到闖入回憶的,竟先是那兩株天女木蘭,嫺靜地飄落,悽迷了憂傷。

三年的憂傷,三年的徹骨的痛。當一切的情感支撐瞬間坍塌,所有的信仰不再,才知道自己已一無所有,像一個孤獨的孩子,獨自瑟縮在冰冷的世界。爲了一個自己都不清楚的目標,窮盡最後一絲力量去追逐,追逐一個虛無。

我感到了自己的可悲。

難以忘記那棵屋頂上的樹。它生長在宿舍樓下的一個小屋的屋頂。屋頂上全是石灰封得嚴實,尋不到一絲泥土的罅隙,而那棵瘦弱的小樹獨自立在那裏。堅強抑或柔弱,我不能分辨。只是在那個記憶的下午,獨自坐在牀上,倚着窗子癡癡望着遠方失神。慵懶的陽光靜靜照着名關高低斑駁的屋頂,和街上奔波忙碌的行人,夏日暖暖的蕙風從開着的窗吹進,傳來遠處廣場上的歌聲,時隱時現。低頭卻看到那棵屋頂上的樹,瞬時,憂傷匯聚的洪流將將一切防禦的壁壘,掩飾,摧毀。一個人,無表情地望着午後忙碌的'世界,彷彿迷失在時空的棄兒。

曾那麼相信,有的人的存在,就像屋頂上的樹。它的存在只是造物的捉弄,給你生命,卻不給你一絲成長的希望。明知毫無希望,依舊執着,無盡的痛苦卻竭盡全力,爲的只是生命的尊嚴,以自己卑微的存在,反抗造物的無道,讓命運知道,我不曾屈服。這,是屋頂上的樹的宿命。我的宿命。

而今,獨自天涯,時間也淡釋了心中的苦,卻竟會偶爾懷念那些時光。我暗笑自己的癡。柒,一個很靜的江南姑娘,獨自在河北求學。很喜歡她淡淡悽美的文字。第一次在博客上認識她,我問,你是河北人嗎?

“現在還不是,未來就不知道了。”

我微笑,“先提前歡迎你成爲河北人吧”。

“那要看上天將我的命格定在哪兒了,一切隨緣吧。”

我驚訝於這話有如此多宿命的無奈,竟有一種很傷的感覺。我暗問,我又是何處的人?才知道,我早已是無根的蓬草。曾爲了夢想那麼堅毅踏上漂泊,飲盡孤獨。而到現在,我追尋的生命的意義,依舊不曾有過答案。追尋的依舊渺茫,逝去的依在逝去,在這渺茫與逝去之間,只剩我心在無措中瑟縮。站在天橋上,望着路延伸到視線的盡頭,安靜地發一會呆,整理下心情,明日,又是天涯。

雪在燃燒

大片大片的雪花,駕着風的翅膀,飛來了,從很遠很遠的地方飛來了,在陽光下,雪浪凝於土地,覆蓋了鮮花,小草,柴垛,村莊,無數憧憬誕生在人們的腦海裏。

當你着目於漫野無涯的雪浪白濤時,一切世俗的陋見,塵擾,孤寂,萎縮就會蕩然滌盡,使你忘掉痛苦,悲傷,自卑,軟弱,凝視着皚皚的雪野,沐浴着北方的陽光,你的心靈,就會被淨化,感情就會不斷地昇華,你的心胸就會更加開闊。

當你站在大海邊,聽着洶涌的濤聲,望着無盡的海面,你的情感就會和大海擁抱,你感到大海是那樣的雄渾,遼闊,莊嚴,偉大,總是感嘆,咱北方,咱雪城,怎麼就沒有海呢?朋友,不要感嘆了,咱北方的海比任何的海都要,好上幾倍,強上百回,不是嗎!連綿不斷的雪浪,在北方所有的土地上盪漾,呼嘯奔騰,這難道不是雪海特有的雄風氣魄嗎?!當你站在金光銀耀的雪海上,你的心就會與雪海緊緊地貼近,你會感到雪海是那樣的粗獷,奔放,剽悍,偉岸。

朋友,請到北方來吧,請到我的雪鄉來吧,北方會給你堅毅的氣質,雪海帶給你心醉神迷,喝一口雪城的老白乾,抓一把多情的雪花,暖在心裏,笑在眉梢,美在其中,沒準還會順口溜出幾句雅詩歪詞呢。人們都知道,北方的酒辣,雪美,人熱情,老白乾會辣的你,直咳嗽,喝在肚裏熱火火的,那純淨潔白聰明的白雪,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使你手舞足蹈,歡欣雀躍。

老實質樸,憨厚倔強的北方人,對待遠方來的朋友,就像對待自己的兄弟姐妹,是那樣的樸實,大方,古樸的茅草屋,暖暖的火炕,淳樸的話語,這一切你不感到親切嗎?請到北方來,到我的家鄉來,那飄蕩的雪花,會飄進你多夢的童話,留下美好的回憶, 那狗拉爬犁,坐在上面漫遊雪野雪山,別有一番樂趣,你的第一感嘆就是這是太美了,潔白千里,靜沃無涯,數不盡的愜意,逶迤的雪路,通往雪嶺的深處。噢,雪海不但粗獷奔放,並且風流俊秀,瀟灑動人,象一位優雅麗質的佳人。有像一本神奇的童話,奇趣無窮。

踩着吱嘎吱嘎的雪路,聽着野雞咯咯咯咯的鳴叫,望着遠天淡黃的太陽,跳躍出多少激情,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那‘凌寒獨自開、’的梅花,和雪花並蒂綻放,向你祝福,祝福你有雪的純真,梅的堅毅。朋友,還讓我一一都描繪出來嗎,樹掛如珠,又好似鐵樹銀花。銀裝素裹,瑞雪豐年。我手中的筆怎能描完寫盡呢,有多少愛戀要吐露,有多少情感要傾聽,有多少故事要講,面對這一切,我的筆所描繪的太少了,太遜色了。

朋友,那就請你親自來北方吧,到我的雪城來,到我的家鄉來,你會看到‘北風搖來白銀,珍珠掛在樹上’盡情地遊覽壯麗的北國原野,盡情地欣賞自然的雪色風光吧。

我喜歡家鄉的冰封千里,潔白一片,那情,那愛,那親,那切,颼颼的北風一刮,像獅子在吼叫,向火在燃燒。

沙心

【一】

那日,天藍得彷彿能滲出水,熾熱的太陽肆虐地灼烤着我的全身,我已在此度過八千八百八十一日。或許我沒有髮膠固定的髮型,沒有戴着酷酷的墨鏡,臉上不塗防曬霜,甚至沒有衣物可以蔽體,但是狂風讓我軀體圓潤,毒日給我金子的光澤,俊秀的眉目告訴了我年輕的信仰。無際的沙漠裏,我是一個虔誠的朝聖者,日復一日祈求生命中的一次砰然心動。

那日,你終於出現了。在金與藍的交界,你騎着駱駝戴着防沙帽,像古樓蘭的美女出現了。遠遠的,這沙漠已沁滿清泉,清清的,這沙漠便芬芳四溢。我像一個斟滿葡萄美酒的高腳杯,在你經過的瞬間,在你脣角的一抹微笑裏,獨自敲響了清脆的聲音。

爲了在你身邊停駐,我被駱駝狠狠碾壓腳下,順着它的蹄風,我搖搖晃晃地落在你的衣褶裏。幸福就像你的味道,風塵僕僕中隱藏淡淡的茉莉香。你看到了我,你的指尖輕輕託着我,你驚訝我的圓潤和光輝,說這是沙漠的魅力所在。一陣風拂過,我輕悠悠地飄落。

你會死去。風說,在無人超度的煉獄裏,在永無止境的黑暗裏,你的靈魂將不再重生。

我只遵從心的指引。

如果蒼天不讓我們成就一段姻緣,他何以讓我們如此驚心動魄地相遇!

【二】

我一路追尋你的足跡,在人們擡腳的風裏,我是一顆爲愛飛翔的沙子。親愛的或許你在考驗我對愛情的忠貞,我可以做爲你遮風避雨的房子。

我成了爲你遮風避雨的房子。我的身體揉進了一堆堅硬的水泥裏,我努力地探出了頭,我要看着你,只要我的眼眸裏還有你的影子,我在水泥裏日趨腐爛的身子就不會痛地鑽心。你笑了,在我眼睛上蒙上一層灰濛濛的石灰,你是喜歡白色的。白色一樣純潔的女孩啊,我的心爲你燃着永遠不滅的火。

灰濛濛的視線裏我努力搜尋你的影子,這石灰竟會比太陽更毒辣,我越睜大眼睛看,它越要拿它尖銳的小爪撓我的眼。我警告它,小心我從水泥裏伸出我的拳頭。當然我不會那樣做,我要做爲你遮風避雨的房子啊。

灰濛濛的視線裏我看到了你散着長髮躺在搖椅裏看書,在陽光下畫一張色彩淡雅的畫,你的早餐總是分一半給過路的流浪貓狗,春風扶柳的季節裏你會給自己編一個燦爛的花環,秋葉落地的時候你總愛把那些枯萎的生命埋葬樹下,你喜歡在清晨放幾首輕緩的曲子揉揉惺忪的睡眼,你喜歡在暖洋洋的午後蜷縮着睡個小懶覺。

後來我便看到了你的悲傷,你的悲傷像一條小河,悄悄地淹沒了這座房子,你不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只靠在我身邊失聲痛哭,我想摟着你顫抖的肩膀爲你唱一首沙漠的歌謠,我的嗓子竟也嘶啞不堪。

你終究還是離開了。這麼多年過去了,我的身體已腐爛不見蹤影,我想跟着你走,或許你想讓我好好休息吧,你的腳下沒有爲我準備的風。

終於有一天房子塌了,推土機的鋼鏟順着我的頭皮刮過,把水泥摔碎在殘垣上。

我自由了!

【三】

我向風尋問你的蹤跡,我向泥土尋問你的蹤跡,我向蝴蝶,向小鳥,向蟲蟻尋問你的蹤跡。

我等待了一場大雨,由它帶着我去往你的國度。我帶着我殘存的身體義無反顧地撲進大河裏。我在河岸停留,牙齒緊咬着潮溼的泥土,冰涼的河水從我身上流過,我希望它們把我修復成圓潤的模樣,散發着金子的光輝,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我遙望着擁擠的房屋,期待有一天能從哪個房門裏走出一個我日思夜想的身影。蒼天沒有忘記這段未了的姻緣,你來了,太陽一般的笑顏,波浪一般的長髮,只是眉間多了一份成熟與智慧,眼角多了幾條細細的皺紋。你的手指輕拂河水,整條河都爲此興奮起來。你的眼睛看着我,你說這麼圓潤的沙子要是珍珠該多好。我記住了你的話,當你的影子消失在我的視野,我便開始尋找成爲珍珠的方法。

“去找蚌吧,她的身體陰暗寒冷,你將在那裏變成珍珠。”

或許你不相信,我真的找到了蚌,我鑽進了她的身體,她扭動着想把我丟出去,我哀求着,躲在她身體最深暗的地方。很快一種白色的物質便將我圍了起來,緊緊地包住了我殘存的身體。寒冷,恐懼,我知道我成功了。

多少年後有人抓住了這隻蚌,他撬開了她的身體,我感覺得到她的死去,那種氣息像一條繩子緊緊纏了我的脖子。

“天啊,快看,好大的一顆珍珠!”他們說。

我被擺在了華麗的禮盒中放在城市的商城裏。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我的價值是讓她看到我,讓她因爲我而開心地笑。我日夜哭泣,淚水藏在珍珠的軀殼裏沒有人發現。

“就這顆吧!”一個年輕的小夥子說。

他的這句話改變了我的命運,我被帶到了一個藥味十足的地方,但是我竟從中聞到了一股茉莉香。這香是一直讓我魂牽夢繞的香,我離這香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我老淚縱橫,心跳地彷彿還是多年以前的樣子,她的手指撫上了我厚厚的軀殼,我多想脫下它去熱烈地親吻這雙手,把它的每條紋路都刻在心裏,讓我每個白天和夜晚都不會被寂寞吞噬。

“這顆珍珠啊,或許就是我在沙漠裏遇到的沙子呢。”她說,聲音蒼老無力。

【四】

我的世界又重新恢復了黑暗,但我這次再也不會感到孤單,我躺在她的手心裏,伏在她的胸腔上,她的心臟已不再跳動,茉莉香永遠沉澱在我的心底。在冷冷的棺材裏我已不再感到孤單。

我只遵從心的指引。

如果蒼天不讓我們成就一段姻緣,他何以讓我們如此驚心動魄地相遇!

如果,我已不在

紮在悲歡離合的生命裏這麼多年,總能讓我清晰的看見來者去客的痕跡。歲月的河流卻把故事的細節洗刷得所剩無幾,終於讓我遺忘了它的起點和散去,只有僅剩的碎碎餘香飄過歲月的縫隙,漸漸把記憶點起漣漪。

一路走來,不知道有多少紅塵碎去的落花在眼前無聲飄落,成爲了瞬間的插肩而過。那看似美景良辰的漫天花飛風舞,卻能令人嘆息萬分,想說些什麼卻不知道該怎樣表達,想留下些什麼,卻總能感到有種窒息的憂傷在心間蠢蠢悸動,最後成爲一片荒野的沙啞,就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我不知道,在這花落歸塵的瞬間裏,將會有多少人正在被歲月的利劍剝奪着自己的生命。而自己能做的只是靜靜等待那一天的到來,別無他選,只有用堅強的笑容來面對生命枯萎的那一刻。

其實,生命它是一個極其奇妙的東西,每個人的生命都有所不同,或長或短,令人無法猜透。有時它很是頑強,歷盡千苦萬難依然傲立人間,有時卻是非常的脆弱,一不小心就把人生的詩章結了句,完了章,然後就默默的功成身退了。

在無情的歲月裏,我不記得看過了多少個人的人生結章。也不知道以後的將來,我還得面對多少次陰陽相隔的故事在我的生命裏添上一筆路過的痕跡,更不知道下一刻會是誰離我而去,我又將會在哪裏。

我知道,誰都無法把握自己的生命能在塵世逗留的時間有多長,它也許會很久,也可能在下一秒就揮揮手什麼也不帶走了。也許,這一切的一切,上蒼早已在冥冥中安排好了吧!

也許,在這無可奈何的生命裏,我們總會留下些許什麼,一如走過的歲月痕跡,一如寫下的經年故事。只是不知等到萬物枯竭,自身長埋黃土之時,這些有影無形的痕跡,會不會還在歲月縫隙的盡頭撕扯着流年的勇往直前。我不知道,待到我離去的多年以後,還會不會有人憶起我曾來過的身影,去時的笑容。是否,有人會爲我的故事落下那一點永恆的珍藏置放於心間。

如果,我像那落花般無聲無息的輕輕飄落,前來觀賞的遊客將會有幾人,拾起來捏在手心撫摸的又將會是誰?我不知道,當這場終結的落幕美景,盡情的搖晃在人們眼前時,那會是個怎樣的場景,是萬人的歡送會,亦或是寂寞的冷冷凋零?

我不知道,不知道在我離去的時候,能記起我的人會有幾個。我也不知道,我的離去有誰會感到惋惜、痛到心酸。

如果,我已不在。我無主的靈魂將會遺留在哪片雲彩裏棲宿?或是漂流在哪個時空中安靜的沉睡。

如果,我已不在。我的身影是否會隨着片片落葉的敗去而葬塵千尺,或者在人們的記憶裏時而蕩起熟悉的笑容,時而隱藏在心裏。

如果,我已不在。我的故事在後人的記憶裏,是否會從多彩的花海慢慢成爲了黑白,由清晰而變得模糊。

人走茶涼,故事會慢慢的泛黃。我知道,當我真正離去的那一刻,所有與我有關的悲歡離合,都將會陷入一場獨一無二的告別之後,紅塵間的一切跟我就再也沒有任何瓜葛了。

也許,這就是生命走到盡頭時唯一的結局吧! 也許,世間的萬物,都會在經歷過種種後,最終化成一剪西風飄向遠方,之後也就再沒有人記得你來過的身影,去時的方向了!

或許,等我離去後,那些有我的故事,就在那無人走過的角落裏擱放着,沒有多大魅力吸引人們前來翻閱,也沒有多少風雨陽光的侵蝕。它就在某處水榭樓閣的暗格裏,靜靜跟着歲月的長河走向遙遠的邊年,直至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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