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情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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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已經81歲,定居合肥也31年了。這31年裏,母親的口音絲毫未改,和故鄉有着割捨不了的情緣,幾乎每年都回老家。回老家簡直成了她生活的重要內容,不可或缺的。母親回老家做什麼呢?她的下一代包括我在內都不清楚,也不理解。
在我的記憶裏母親喜歡走親戚。我小的時候,她常帶我們去外婆家自不必說,還經常帶我們到她的幾幅以外的堂弟,堂妹家走動,有時,一過就是幾天。在她的意念裏,只要是親戚就應該來往,親戚越走越親。確實,我那幾個遠房的舅舅就把她當做親姐姐看,連我們這一代也把他們當親舅舅看。
我們總結了一下,發現隨着年齡的增老,交通的方便,70歲後,母親一般是每年清明冬至必回老家。其他時間,她是有事沒事找點理由回去的。她清明冬至回老家的理由很充分,讓我們無話可說,因爲我的外婆就養活她一人,母親沒有同胞兄弟姐妹,她又很孝順,遇到這兩個節日,她都是提前好幾天獨自坐長途班車回去的。每次,她都很虔誠地上墳祭祀她已故去的父親母親,還有她的祖輩及她夭折的兄弟姐妹,她甚至還要上她外婆家的墳,以示她的懷念之情。母親的親情可謂情真意長啊,她已故去的長輩應該含笑九泉了。
每當我們勸阻她回老家時,她總是說:我現在是回去一趟賺一趟,人家像我這麼大歲數的,有的早就不在了。爲了說服我們,她便說出了老家一些故去的老年人的名字。一聽到這,我就心一軟,還能說什麼呢?母親每次從老家回來都要帶回老家的消息:什麼某某家兒子結婚了;某某家孩子在深圳當老闆了;某某家小孩學習成績好、懂事;某家親戚對她好客氣,等等,等等。說的人和事,我知道的理解的就插問幾句;不清楚的人和事,就幹聽着母親講述,她是說的有滋有味,從頭敘到尾,說得你不願再聽下去了還在說。母親好像每次從老家回來都是容光滿面的,收穫很大似的。你別講,正是由於她每年回去,我們對老家的信息沒有中斷,觸發我們關心着老家的人和事。
可是,前年下半年起,母親由於腦梗塞恢復得不好,行動不便,半身不遂,終日與輪椅相伴。也就從這時起吧,母親整日愁眉苦臉,好像有心事似的,是不是老家不能自由自在的回去了,急成這樣?最近,她跟周雲說:假期送她回彈宕一趟,牀上的被子要曬,路費她認。被子值幾個錢,僅路費就要300元,能買幾牀被子了,她的真正動因還不是這個——-回故鄉看看唄!
母親的故鄉情結,是永遠解不了的。只要她還健在一日,思念故鄉,思念故鄉的人和事就不會間斷,她的情結就永遠屬於故鄉!
傲骨梅花開寒冬,又是一場雪匆匆。不覺中,透明的時間帶走了我不少的歲月,很多的不捨,一如曾今的年少,一如當初的美好。如今留下的只是時光沉澱後的斑駁,給予我一副只有回憶的畫面。好像有很久沒回家了,一個人的身影流浪在遠方多年,似乎家裏的種種早就與我無關那般,已然變得陌生。那嫋嫋升起的炊煙,那熟悉的笑臉,如今,感覺是那麼的遙遠。
我是一個成長在農村的孩子,從小就在山裏生活,田中耕耘。雖說環境算不上很美麗,但也擁有着青山環繞,綠水長流的景象,雖不是水榭樓臺般的典雅,卻有着濃濃的鄉土之情,清風細雨的韻味隨處可見,我家是在一處依山傍水地方,羣峯圍抱,四季如春,綠水綿綿,炊煙裊裊,可是現在,這些都離我相隔在千里之外。
很小的時候就總是想着快快長大,好走出偏僻的山裏,離開農村去城市走走看看,我夢想中的大城市,是昌豔繁華,人潮人海,高樓大廈,車來車往,當我剛走進了夢裏的畫面時,的確是如我所想的那般多姿多彩,深深的吸引着我這個農村跑出來的孩子,後來,慢慢的我才發現自己並不喜歡城裏的生活,因爲對我來說這太過於陌生,太孤單了。
出來工作了這麼久,我只影行單的走過很多個城市,很多個地方,比如詩一樣蘇杭兩州,無處不綻放着古都的風采,韻味甚濃。比如京滬的燈紅酒綠交通四處發達的兩座城市,無處不是人山人海,車潮洶涌。我用自由的翅膀飛躍了重重高山,層層河流來到了從小就渴望到達的地方,卻以背井離鄉,親朋難見的代價換來了忙碌的生活,一個人輕狂的走了這麼些年,來到如今,我愈發的覺得,城市的生活節奏很快,與此相比我更向往着田園的生活,農村中獨有的鄉間之情。
一晃好多年過去了,從十多歲開始我就離開養育我的那片土地,背景離鄉的四處討生活,東奔西走,南來北往,經歷了一路的風風雨雨,人生坎坷,來到今天我只能用慶幸來紀念那曾經的蹉跎歲月,風雨兼程我還在,他鄉討路親相離。忽然覺得我好累,身心皆疲憊,一路拼搏下來才發現我什麼也沒擁有,只留下我孤單的影子思念着遠方的那一處夢鄉。
每逢佳節倍思親,突然,很是懷念家鄉的風景人情,家裏的種種,眼看就要過年了,不知道家中可好,親朋好友們可曾無恙,那一草一木還是否如初?這一切的一切如今想得知卻是那麼的難。好想回歸故里,回到那處生我育我的地方,回到,那片多年不見的山野村岡,好好的回味小時候家裏的風土人情,慢慢走上記憶的路上,尋找我那個遺失的青蔥年代,當初的風景人影,還有那個天真可愛的小孩。
還記得,小時候家裏並不富裕,父母都是早出晚歸的在地裏頭耕耘,以此賺錢養家,五六歲時我就承擔了一些家務,燒水洗澡,煮飯是每天的必修課,等父母晚上回來才能做菜吃飯,起初連生火都會弄得滿屋子的煙,滿臉都是灰塵,那會兒心裏總是悶悶的不樂,因爲我總不能如約的和小夥伴們一起捉迷藏,丟手絹。如今想想,我很是懷念那一段時光,因爲燒水煮飯並不是當初想象的那麼艱難,而現在想做卻是那麼的遙不可及。
開始上學了,學校很近,我都會懶牀到最後一刻纔起來去學校,因爲媽會及時的叫我起牀,我本以爲上學後就不用承擔那些家務了,可不料放學回家後,這燒水做飯的活還是落在了我身上,說實話當初心裏很是不爽,總抱怨爲什麼父母不能早點回來做飯,爲什麼我就不能像其他孩童般那樣沒有顧慮的開心玩耍,後來我慢慢成長才明白,父母負擔我們三兄弟很不容易,早起晚睡的操勞着,相比父母,我的工作是微不足道的,對於他們而言更是不忍心讓自己孩子受累,更是不願意讓我們承擔這些家務,可是沒辦,生活太難了。
自小,家裏就種養了許多的農作物,比如雞鴨豬鵝,稻穀,還有那瓜果蔬菜,最難忘的,莫過於是那幾畝田的橘子,常常跟着父母去田中做活,橘樹發芽了得把多餘的掰掉,定期的給它施肥灑藥,看到綠油油橘樹在我們的護理下,茁壯成長撐起一把綠傘,心裏還是有些許高興的。果實成熟後,鄰居們都來幫忙剪摘,密密麻麻的果實懸掛在綠林里昂首向陽,一框框果實從地裏有序的慢慢運出,然後浸泡保鮮水再一個個裝袋保存,以前只知道它好吃,殊不知卻要這麼多工作量和繁瑣的程序才能包裝進箱銷售,後來我才知道什麼是老師所教的粒粒皆辛苦啊!
猶記得那會兒,我最喜歡養的小鴨,雪白光亮的羽翼我很是喜歡撫摸它們,甚至有時還會抱着它們。買回來時很小,我總是跑到田裏溝裏釣青蛙給它們吃,因它們最可喜歡吃了,一次我釣着釣着忽然發現前面有條很大的蟲子,嚇得我撒腿就跑,連收穫到的成果都扔了。當每次活蹦亂跳的青蛙回到家裏,我倒出來後,它們就像一支般吵吵鬧鬧的開始了掠食,以飛快的速度將食物吞下腹中,一場瘋搶後它們都滿足的出去游水了,看到這樣的場景我很是欣慰。
蚯蚓,也是它們愛吃的東西,爲了讓他們能快點成長,我常常拿上鋤頭給它們挖食物,可是必須得帶上它們一起去,因爲我不敢抓,很怕那東西,只要一聲口哨就都跟來了。我一鋤頭下去還沒來得及拋開土壤翻出蚯蚓,小鴨們就已經用它那刀片一般扁嘴戳進泥裏吃掉了,還舉頭像我叫喚,似乎正在崔逐我快點繼續下鋤般,呵呵,看着它們吃着這番喜悅,我也感到了開心,幸福。
依然清楚的記得那會兒,老喜愛往山裏鑽水中游。早晨,迷霧段段籠罩着座座山峯,隱約的看見山中的花花草草,透過蒙霧向着鄉里鄉外盡情的招搖,就如同一副夢中的畫景漸漸張顯在現實中那樣。鳥兒唱,喜迎朝陽,一束暖意東邊放,綿綿水聲韻意長。如今回憶起當初的畫面才發現,原來我打小時就已經喜歡上了青山綠水,鳥語花香。
我家立於鄉里的至高點,遠望可以將整個鄉里鄉外盡攬於眼下。現如今,我每每回到家裏,早上起來就會走上樓頂,眺望那片如詩如畫的山河,壯觀而又典雅,感受一番大地的清新自然。那羣山重重擁抱相親相愛,青煙如紗綿綿的穿在山河裏,流水娟娟而下滋潤着每寸土地,百花多彩多姿的在靜靜爭豔,鳥聲陣陣鳴啼,輕唱着一首無憂無慮的歌謠,把美景擺弄得栩栩如生,令我如癡如醉。清風襲來微微拂起我的髮梢,擺動着我的衣襟,將我乘入了夢寐以求的綠野仙蹤。
還記得,那古韻甚濃的石板古道,那歷經百年甚至幾百年的房屋,還有那一棵棵千年萬年的老樹。走在石街上,石板已經被人來人往踩踏得如鏡般光亮,平滑,我很難想象這要經歷多少的年華洗刷,人走車踏,才能成就這樣一條飽受風雨的街道。看着兩邊古老的房子,好幾千斤的門檻石,高大的紅木門,還有那樑上栩栩如生的雕畫,人們用那鬼斧神工和才情把飛禽走獸,花草人畜都一一的展示着古時的風韻,還有那屋上的青瓷磚瓦,無處不張顯着歷經風霜的年華,無處不能想象得出此處從前是那樣的繁華,和那久經多年的鄉土人情。
山水無意自纏綿,鄉間有情永不變。小時很喜歡鄰舍親戚們操辦酒事,一辦就是幾十桌甚至上百桌,不管紅白喜事我都喜歡去參加,因爲那代表着熱鬧和大餐。親朋好友都絡繹不絕的來幫忙,紛紛忙着手頭上的活,一張張熟悉的臉龐,一份份真摯的情誼都凝聚在了這一刻,這是農村裏獨有的純真,也是亙久不變的風俗,更是感情的詮釋和鄉土中的象徵。
現如今,這一切的一切對現在的我而言,卻是那麼的陌生,那麼的遙遠。好久沒有回家鄉了,生活的無奈現實的殘酷,讓我不得不拋棄心中對家的思念,戴上一副堅強的面紗面四處奔波,遠走他鄉,只爲了生存下來。從前那片很是熟悉的土壤,從前那些非常熟知的臉龐,都隨着我奔走的步伐,慢慢的變成陌生。
我知道,人生在世很多情與事都不是自己能夠隨心所欲的,很多的應該到最後都變成了無奈,更何況我們存活在如今現實的社會中,又怎能不背叛自己對家的情感,對親人的思念,以一份努力工作的姿態,帶上思念的靈魂前往生活的方向。
或許,在每個人的心裏都會有着一份對家鄉的思念之情,或事或物,或景或人。只是被社會中,生活裏的種種因素摻雜得太過於繁亂,因而把這份對家鄉的純情,對親人的思念都偷偷的藏在了內心深處,以牽強的笑容面對現實,只能用思念遙望遠處那片多年不曾踏足的家鄉,只能,用無奈的感嘆這份對家鄉的情誼。
曾經,我們祖祖輩輩守土爲本,用犁鏵拓荒,在這沒有陌生人踏過的土地上播種着希望。又是何時,我們這幫農民的兒子,以各種理由走出家門,從此不願回頭,努力褪去身上的土色,夢想身份換爲“城裏人”。
我也不例外,泥巴腿子在城市的工地上往返穿梭,追求一個不着邊際的追求。在我有限的記憶裏,總是有很多最美的詞被用來形容城市的滄桑鉅變,那夢幻般的浪漫,還有那流光溢彩,都成了我們千萬農民工做了又做的夢。
我們擁擠在這現代化的城市裏,屏住呼吸,到處是前衛潮流,到處是高樓大廈,可我們總覺得雖舉世太平卻又無處不是喧譁,也更讓我們迷茫於這一片土地。
我們走進這城市,卻又融不進這城市,更讀不懂這城市,人心如此隔膜。在我們跋涉的路上鋪滿了絲網,折磨我們稚拙而又單純的幻想,以至於我們的心無處定在。太多的淚流與愁思,都凝結在蒼老的記憶上,生活在城市裏,可根一直在這堅硬的水泥地上裸露着,找不到賴以生存的土壤。一種孤獨,總是屬於我們這羣農民的兒子。
回過頭來,總會有一種鄉土的特別氣息撲面而來:歸來吧,故鄉纔是你們最好的歸宿。行於浮世,寧靜已是一種奢望,又有多少城裏人嚮往那一種恬淡的田園生活。有時,我們也迷惑,與遠離了大自然的城裏人相比,我們誰更幸運?與我們的物質一無所有相比,城裏人精神追求的匱乏,哪一種更象真的一無所有。
也許,今日的故鄉已遠不是過去那個概念裏的故鄉了,那種自然的青山綠水,讓迴歸的我們熱切渴望與它互動,在這單純美好的土地上書寫我們的青春。曾經,我們領略過了現代化的文明,接受過城市文明的浸染,使我們深深地體會,城市和鄉村,其實也有許多的相似之處,只是我們站在不同的兩端,觀察的角度不同罷了。
冬日暖陽,走在故鄉的小路上,到處仍是生機盎然,故鄉的色彩,飄入眼底,又如流霞照徹全身,這裏,或許真的可以栽種哺育我們的情思,讓發芽的夢想,沿着枯藤攀上柱天巨木。這一方淨土,是偏遠於城市的一隅,我們這些歸來的孩子啊,投入故鄉的懷抱,走進溫暖的童話。
走在這高天廣宇之下,心靈也解除了禁錮,獲得了頓悟後的自由,與大自然相融,無拘無束地寄情於天地之間,讓心逍遙起來,馳騁八極,視望無際。那些原始的風景,真的是夢境另一種形式的存在,鄉親有情,鄉土有情,那是單調沉悶的生活之外的另一種心情。故鄉的時光永遠是悠閒從容的,帶着一種溼潤閒適的氣質,加上那粗疏簡樸的生活,讓人迷醉,怎忍再別。
走回故鄉,無論是什麼樣的景緻,都會讓人目眩神迷,無限嚮往。這裏沒有喧囂,只有清澈明亮的自然美景。無論你走的再遠,它也總會在這一端靜靜地等待。對於我們這些在外打拼的農民來說,故鄉就是那軟玉溼香,總是能讓我們體味到什麼是幸福。
如今,又有一批人,他們生在城市,長在城市,卻將夢想嵌入鄉土,一種新的活力,一種新的朝氣,如巨龍般沸騰在他們心中,他們在用一腔熱情,敲醒蒼茫的大地,他們在用一顆含金的心,更迭着漫長歲月中的每一個黑夜和白天。他們想用神來之筆,勾勒出農村的靈動,體現出自然生命和諧的統一。
: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爲一“,以一種順應自然發展的至上境界,來淨化俗世中人們疲憊的心靈,在這裏,人們用閒適的生活態度,詮釋着最樸素的生活哲理:大千世界,萬事萬物,循道而生,循道而存。
有時想一想,人這一生,追求的是什麼,什麼樣的生活纔是幸福?看着故鄉那一戶戶的人家,院落連着院落,整個村莊寧靜一如陶淵明筆下的桃花園,故鄉,彷彿真正從畫卷中採擷出來的實景,漫步在壠上,生活對我們是如此寵愛,我們腳下的大地依然的踏實,我們頭上的天空依然蔚藍,原來,幸福已經象陽光一樣燦爛了。
今天的故鄉依舊沉默不語,可在我們心底某個柔軟的角落裏,卻深深地留住了這個名字,站在這繁華之外的靜謐之間,看到的是鄉親們如春風般的笑靨。由此,我默默許下美好的願望:天佑故鄉,天佑鄉親。
故鄉,這養育我祖祖輩輩的鄉土,如此”清幽“之氣,已把我們滿身浸染,幾許回眸,幾許輪迴,心中無數悸動,怎讓人捨得逃離?
故鄉,有一種純樸的美,這裏沒有人爲的雕琢,也沒有世俗的侵擾,多少年來,它天然,安祥,在一片祥和的世界中,享受着自已安逸的美麗,它用四季中不變的生命之色召喚着早該爲心靈放個假的世人。
是啊,人最應該享受簡單純粹的生活,就象我的鄉親,置於山野,沒有世俗的打擾,也沒有奢華的誘惑,他們只是簡單地爲信仰活着,無欲則剛,這是一種境界,是對生命的淨化,也是對靈魂的昇華,我們這些歸來孩子的那些曾經的夢想,皆在此化爲一抹淡淡的輕煙。
”鄉情是什麼?不就是那灣灣的小溪和溪邊的繁花嗎?不就是那絢爛果林和果林中的小鳥嗎?不就是那寬寬的田壠和田壠上的芬芳馥郁嗎?不就是那藍藍的炊煙和隨之升起的安逸嗎?不就是那永遠清冽甘甜的老井和井邊村女的遐想嗎?”驀然間想起一位作家說過的這段話,索性就以此來作結吧。
離開麗水五十多年了,但作爲故鄉,麗水在我心中卻一點不生疏。這也許是因爲自己這些年經常回麗水的原因,人到中年之後,思鄉之情愈切,每隔一兩年都要回麗水一次。改革開放帶來的物質極大豐富和出行方便,使回家變得並不困難,雖說遠在幾千裏外的東北,但若是坐飛機經溫州走,到家竟也用不了大半天呢。
因爲走的頻繁,故鄉的一草一木,點滴變化,都常記在心間不忘,進而又加深了對故鄉的關心。我所在的城市也有不少浙江老鄉,而且也常有聚會,每逢這時,我總要打聽有無麗水人?還是因爲我回家走的頻繁,竟使我那位出生在東北的妻子也喜歡上了我的故鄉。每次回麗水,妻最喜歡做的事就是親自去菜場買菜,她對我說她從沒見過如此之多如此新鮮的青菜!還幾次三番地嘮叨:等將來年邁無事,一定要到麗水來定居。聽到這些話的時候,我心中自然有一點慶幸,這可不光是昔日老人說的“嫁雞隨雞”,而是伊發自內心的真意。
那一年,從金華到溫州的鐵路第一次通車,妻同我乘火車穿越那一個又一個柒黑的墜道到達燈火明亮的麗水新車站時,竟興奮得忘記了拿行李!一路上她喋喋不休地回憶起以往多少次同我回家時途經崎嶇的山間公路,汽車被堵,宿在車上夏日蚊蟲咬,冬日腳凍傷的艱辛,包括長途汽車貨車不慎翻落江中車毀人亡的慘劇。至使我到家後一夜興奮無眠,寫了一篇《故鄉的路》寄給麗水日報發表。
這些年每次回鄉,都要請三弟陪我走走,或去南明山看古剎、深谷、幽泉,或去靈山寺看參天古樟樹,香菸嫋嫋的佛堂,對比着兒時殘存的記憶及變化。但我最喜歡去的還是那條甌江,蒼蒼翠翠,鬱鬱蔥蔥,一江流水沿城邊而過,使這個古老的城市永遠浸潤在那種奔騰的朝氣中。無論是枯水,漲水,都爲兩岸帶來無限生機。這些年,甌江的變化日新月異,大橋、堤壩接踵而起,兩岸景色令人目不暇接,但作爲飄泊異鄉偶歸的遊子,我依然喜愛登上那座古老的,長滿荒草的小水門城樓看遠處像緞帶一樣流過的甌江,看城外灘頭的那些渡船,看沿着城邊建築上被大水浸過的污痕,聽着清清淙淙向下遊流去的甌江水,回味着這座千年古城的歷史足跡……
麗水城內的變化也令人眼花繚亂,原來僅有三坊口,府前街那麼一丁點狹窄的小街面的麗水,如今新街一條接着一條,新市區的面積早就超過原來的舊城。一到夜晚,燈火輝煌,人頭攢動,車水馬龍。五光十色的商場,大街,使人無論如何也不敢將今日的麗水同五十年前那座小城相比。因爲是過來人,我倒更有一點點懷舊的情緒,想尋找一些舊時的印象:在木結構的騎樓下參差不齊的商鋪,青石板鋪成的小巷中賣燒餅油條和熱氣騰騰的甜豆漿,鹹豆漿,小餛飩,鹹菜餅的小吃攤……這一切可惜已少得幾乎不見,現代人的生活節奏之快使得像“肯德雞”之類的洋餐館,快餐館,超市遍佈街頭。我高興卻不無感慨地認識到,舊麗水的時代結束了。既便是有關部門在市中心刻意留下“譚家大院”那樣的歷史縮影,也很難喚起人們的回憶了。今年清明,借爲先人掃墓之機回了趟鄉下,返回時路過那個古鎮碧湖,站在大街上看去卻己是面目全新完全認不出來了。最後終於找到一條被專門保存下來的老街,即興畫了一幅速寫,之後又徒步走到大港頭,對着汩汩的江水和隔岸鎮上人家裊裊炊煙拍下照片。將一個年過半百的遠方遊子對故鄉的懷舊情結演繹殆盡。我知道,這份情感己變成自己生命進程中一盞永不熄滅的燈,她激勵着我用更多文字去傾訴故鄉的古樸,蒼涼,美麗而永不厭倦。
故鄉的美,美的是山,美的是水,更美的是那淳樸的民俗、鄉情。爲了生計,在外面漂泊累了、久了,當惆悵、失落、無助時,便會情不自禁地想起我的故鄉。想起了故鄉,就有了一種心靈的寄託和慰籍,讓來自外界的壓力得到片刻的釋放,讓疲憊的心靈得以暫時的休憩,亦體現了一種返璞歸真,歸來了一份童真!
年幼無知的少年時期,總感覺故鄉的小山村如此狹小、貧困、落後和閉塞,再加上心地善良的父老鄉親,期盼着孩子早點長大,永遠說着一句話:“山裏娃只有走出黃土大山,將來纔會有出息……。”那時年幼無知、懵懂的少年,恨不得馬上長大,走出小山村,看看外面的世界。在無聲的期盼中,開始了風裏來、雨裏去,“十年寒窗”的苦讀生涯,隨着年齡的增長,歲月的流逝,終於有一天離開了我兒時的樂園、朝夕相處的這片熱土。而這一走竟然成了永別,在城市鋼筋、水泥組成的城堡裏,像蝸牛般一樣生活居住。從此,遠離了故鄉綠色的山、甘甜的山泉,再也吸不到新鮮的空氣,聞不到故鄉的野花香和泥土的芬芳了!
今天,在擁擠的城市了生活,常年在異地他鄉奔忙,寫盡了和家人散多聚少的愁緒,只有把奔波的辛酸淚和愛恨情仇,以及所有的委屈,流露在筆端,如醉如癡地刻畫,以樂觀的心態,粗獷的性格,面對現實生活種的一切不稱心如意,咬緊牙關,再次爲生計而拼搏……
常年在異國他鄉不停的奔忙,距離故鄉是那麼的遠,卻骨子裏早以烙下鄉下人憨厚、質樸的印記,和地地道道的方言。不論自己怎麼盡力的粉飾,隨時都會在言談舉止中流露出來。再加上故鄉的山山水水,都已經在幼年的時候浸透我的每一寸肌膚,和我骨肉相連、血脈相通。是黃土大山教會了我寬容、質樸和善良;是甘甜的山泉,教會了我純潔、淳樸和無私。因此,我有了山的沉穩,水的厚重。讓我堂堂正正做人,明明白白做事。可在塵世紛爭、利益紛擾的俗世面前,機會卻永遠輸在不會鑽營拍馬、諂媚討好的起跑線上!但故鄉的黃土大山,無私地賦予了我沉穩;甘甜的山泉,賦予了我靈動,讓我獲得了智慧的源泉。是故鄉的山山水水,伴我成長,伴我成人。我問心無愧,踏踏實實的走好了人生的每一步!
暮然回首,秋風縈繞,吹落了一地的繁華,灑滿了遍地的憂傷,天地之間在夏去秋來中不停的輪迴,儘管春花秋實的氣息不停的在激盪,昂然的生機,還是最終走向塵封。面前的一切,不稱心如意,只有順其自然,選擇“盡人意,順天命”的坦然,才深深體會到了“時間萬般情,唯有故鄉濃”的真正涵義。遠走他鄉的這段時光,對於故鄉的思念愈加濃厚,在異國他鄉的每個晨昏、夜晚總會勾起我對故鄉無限的眷戀和思念。
自從離開了生我養我的故鄉的那一片最純潔、神聖的沃土,自己猶如隨波逐流的浮萍,無依無靠,漫無目地的漂泊,把所有的委屈和艱辛,統統的一個人飽嘗!也是離開了故鄉,才懂得了鄉情的濃烈,更懂得了美好的珍惜!是故鄉那一片神聖的土地,凝聚了我一生中難以解開的情節!最後讓迷茫的眼神,終歸走向塵封……
每當想起了故鄉,讓迷惘的今天,重新看到一絲的曙光。當一絲的曙光重新升起的時候,我看到了生機的希望,我只能在記憶的河中溯流而上,來尋找那份被丟落的夢。春風得意的時候,想到的是故鄉,失意落魄的時候,愈加思念故鄉……
今天,在屬於中國人的中秋節,萬家團聚、喜慶的日子,趁着異國他鄉的風輕雲淡、寂靜的深夜,藉着天上共有的一輪圓月落筆,把我少年時代在故鄉的餘歡,折成一首思念故鄉的詩卷,在眉彎下輕輕地舒展、鋪平,將青色的記憶,摺疊成一箋永不褪色的心念,惹了相思、醉了流年,落下光陰的斑斕。這時,彷彿看到我的故鄉,靜靜地站在相思河的河畔,迎接遠方奔波的遊子,歸來的帆船,枕了一紙相思落夢,落下滿地愛的依戀!同時聽到:是故鄉,輕輕地把我的乳名,盡情的呼喚……
故鄉啊!難分難捨的故鄉情!是您,像臍帶般連着遊子最初的夢,又時刻牽動着遊子脆弱的心!今夜夢囈中的故鄉,依然顯得那麼寧靜和祥和,彷彿像勞累了一天的母親,讓在異國他鄉奔波的遊子,感到了慈母般懷抱的溫馨!
20xx年中秋夜落筆於蒙古國。
又是吃折耳根的季節。
市場、商場、小販的菜框裏,隨處可見她的翩躚身影。雖然身爲不起眼的大路野菜,卻因爲現代人崇尚原生態飲食的理念而成爲珍貴的特色菜,身價菲然。尤其是春節期間,價格直線飆升到十多二十元一斤,比豬肉還貴。
折耳根這個稱謂,除了川渝兩地,許多外地人都不知其所以然。其實,折耳根書名魚腥草,是一種藥食兩用的草本科植物。
在藥用方面,它具有清熱、解毒、除溼、消腫、止血等功效,能治療多種疾病,並具有抗病毒,預防癌症的作用。據史書記載,於魏晉時,折耳根被正式以“魚腥草”之名收入醫藥典籍。
因折耳根特有的口感和功效,可作爲佐料調味,也可作爲功能性食品泡茶飲用。還可作保健膳食煲湯、小炒、熬粥。但最常見的,還是涼拌生吃。人們食用折耳根的歷史,可以追溯到春秋戰國時期。相傳,越王勾踐臥薪嚐膽期間,就曾採摘折耳根充飢,可見它走上餐桌的歷史之悠久。
我是吃折耳根長大的。
在我的記憶中,每到春來,我的家鄉漫山遍野都是折耳根的身影,就連撲到臉上的風,也夾着濃郁的腥香,薰得人食慾空前膨脹。於是,那些剛羞答答地從泥土裏探出尖尖頭來呼吸新鮮空氣的折耳根,就會成了吃貨們的獵物,被無情地從泥土深處拔起,填充了胃壁的褶皺。
野生折耳根的生長週期比較長,但旺長期卻是正月到三月,受氣候環境影響,這期間的折耳根地下根莖粗壯、白嫩、腥味濃郁,吃起來爽脆可口,是佐餐的佳餚。而過了這個季節,折耳根的地下根莖變老變硬,纖維粗糙,食之無味,就逐漸淡出了人們的餐桌,甚至連折耳根這個名字都會被人淡忘。彷彿折耳根這個叫法是專爲食用而生的。
我的家鄉在一座偏遠的小山村裏。在打工潮還沒席捲到山村前,村裏人都是守着一畝三分薄田過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棲,雖然清貧,卻也自足。到了年底,殺上一頭自家圈養的大肥豬,就是對自已辛苦一年的最大犒勞。整個春節期間,人來客往多,新鮮蔬菜少,變着花樣的肥肉,往往使習慣了清淡的腸胃不堪重負。這時候,一盤開胃理氣的涼拌折耳根,就成了餐桌上的寵兒了。席間,只要腥香四溢的涼拌折耳根一上桌,眨眼就被一掃而光,吃的人還意猶未盡。到了時令蔬菜短缺的二、三月,折耳根更是成了飯碗裏的主打菜。白生生的根,脆嫩嫩的葉,裹上紅通通的辣椒油,微微卷曲着身子,匍匐在白花花的米飯上,不僅是腸胃的佳餚,更是視覺的珍饈。
那時候,人們還沒有栽種折耳根的意識,吃折耳根都是到山上挖採。大人們有忙不完的活,挖折耳根這個光榮而神聖的使命自然地就落到了小孩身上。
牽着老黃牛,拎着竹簍,拿把小鐵撬,哼着不知名的歌謠,把自己放逐在田邊地角,面朝黃土背對藍天,在草叢或莊稼地裏尋覓那一株新綠。枯燥的童年生活,就多了一縷濃郁的馨香。
通常,折耳朵長在陰涼、潮溼,土質肥沃的土坎下。剛打春時,折耳根還沒完全鑽出地面,只有一小段紫紅色葉尖露了個頭。它對生的葉片還未完全張開,如含羞的豆蔻少女,嬌嫩得令人不忍心去採摘。但只要是山裏人都知道,正是這種折耳根,最是爽脆鮮美,芳香撲鼻,而且它節長、毛少、根莖白嫩肥胖,好打理。而那些完全張開或半張開葉片的折耳根,往往地下根莖已開始老化,口感和腥香都遠不及前者了。最不起眼的是那種生在沙石地段的折耳根,通常都是葉肥根細,葉子薄而寬,冒出地面的根比較高,地下的莖瘦短乾澀,毛多,吃起來還跟嚼樹皮一樣沒有味道。
農村孩子生來對草木就有特殊的敏銳度。哪怕在寒風凌冽的初春,哪怕地面上還見不到折耳根的身影,我們也能準確地找到折耳根,並且知道什麼地點的折耳根更鮮美肥胖。在那些潮溼的田邊地角,半蹲着身子,面朝黃土背朝藍天,手持平時用來插紅薯藤用的鐵撬,順着泥縫裏冒出的一星紫紅插進去,用力把泥土搖鬆,搭上另一隻提起折耳根的頂部用力一拉,一根又粗又長折耳根就成了囊中之物了。鐵撬一般是在田邊地角使用,防止毀壞莊稼地。在一些空曠地帶,就沒那麼斯文了,通常都是用鋤頭挖,一鋤下去,就是好幾根。每每拎着滿滿一簍折耳根,心底都會有種莫名的成就感,彷彿是凱旋的將士,雄赳赳氣昂昂地趕回家向大人們邀功。
折耳根的腥香味很重,沒吃過的人,會受不了它濃濃的腥味,掩鼻作嘔。但對於喜愛它的人來說,它卻是脆嫩爽口、酸辣稍甜,芳香撲鼻的天然美味。山裏人往往嫌炒加工熟後沖淡了腥香味,全涼拌生吃。把折耳摘了須,用清水清洗乾淨,折成小段,灑入鹽巴,拌上紅油、醬油、醋、白糖,就是一盤可口開胃的下飯菜。有涼拌折耳根佐飯,往往會食慾大增,一氣吃幾大碗也不過癮。
隨着生活水平的不斷提高,“迴歸大自然”、“藥食同源”之風日漸盛行,人們對摺耳根的需求量急劇增加,導致價格節節攀升,野生折耳根供不應求。於是,爲了適應市場經濟發展,解決供需矛盾,原先不起眼的大路野菜逐漸大面積地引進爲人工種植。春末時把折耳根的根種上,勤加施肥,管理,折耳根就會知恩圖報地縮短生長週期,趕在冬月上市,讓吃貨們大飽口福的同時,給勤勞的莊稼人帶回了可觀的收益。
因小時吃野生折耳根多,又都是在春節期間,所以總會把折耳根與年聯繫起來。在外地漂泊的那些日子,一到過年,當腸胃不堪重負時,就會想到折耳根。想到家裏那張斑駁的木桌上,它妖冶地盛放着,勾引我無處擱淺的鄉愁。然而,異鄉的土壤里長不出折耳根,回家的路又太漫長,於是,折耳根就長成了心頭的一個硬結,在想家的時候硌得我汩汩流血。
記得02年時,在深圳福田的一家川菜館門前,驀然見到折耳根幾個字,全身的饞蟲一隻只復活過來,蟄得我忘了形。一向只吃路邊攤的我,顧不得看標價,快步衝進裝修奢華的飯店,急不可耐地點了份涼拌折耳根。菜上來時,雖然不是我所想象,但那幾根又瘦又老的根莖,卻也有幾分折耳根的模樣。我拿起筷子,咂着嘴,吱溜一聲,和着口水一起,前面還沒到肚子,後面的碟子卻空了……回頭想想,這十八塊錢,我除了咂到一嘴醬油,還真沒品出個折耳根的味兒。
後來,定居重慶,天天見到折耳根,餐餐吃着折耳根,不再爲了那一縷腥香而魂牽夢繞,可算是圓了夢。卻不知爲何,往往在大快朵頤時,心底無來由地一陣陣抽痛,那折耳根與脣齒的親吻,也跟着變得寡淡無味了。
對於這種徒增的煩惱,我認爲是重慶與老家的折耳根不一樣。
在重慶吃到的折耳根,都是人工種植的。不知什麼原因,超市裏出售的折耳根,葉子和莖是分開銷售的。最普遍的是莖,很長,根鬚多,用穀草或者橡筋虯結地紮成一團,怎麼看都像是小時候常見的毛草根。而葉呢,不帶半截莖,胖胖的葉子張開着,要不了多少就是一大堆,買回一大包,醃過後只剩下一小盤。相對來講,葉貴一點,清洗後直接放調料生吃,腥味較重,口感較脆;而莖呢,通常偏老,若清洗後直接拌調料生吃,可能牙勁不好的人會比較犯難。所以,通常,在做前會焯下水,使纖維變軟,但口感和氣味也隨之大打折扣。
剛到婆家那陣,我很少下廚房,對他們總是要將折耳根焯水的做法很不以爲然,認爲這是對天然美味的糟蹋。有一次,家裏來了客人,我親自下廚,涼拌了盤生折耳根。本想借這個機會推廣下生吃,不想,席終人散後,卻見滿滿一盤涼拌折耳根居然無人問津,像個被嫌棄的小媳婦。我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放足了調料,怎麼會這般下場?真是孺子不可教也!賭氣地夾了一筷,結果費了老大勁沒咬斷,原來沒焯水的折耳根又硬又綿,難怪沒人吃。
這期間,我又走過了不少地方,也吃過不少折耳根,甚至這兩年,在廣東的菜市場和超市,都能買到折耳根。而且,生吃涼拌折耳根也成了普遍的做法。但,我的心底,始終浮動着一根不同的折耳根:它身子白胖豐腴、面容嬌好甜美,頭戴紫紅色帽子,婀娜地躺在瓷白的餐盤裏,風情無限,令人想入非非……
折耳根、老家、親人,像是三股細繩,在我的心底交織着、扭動着、穿行着,令我時時感到錐心地痛。故鄉並不遙遠,親人尚有聯繫,折耳根也可回家挖採。可是,遠嫁他鄉,於家鄉,我終成了過客。每每回家,說着越來越被異化的鄉音,面對越來越多的陌生面孔,我的心,總是在欣喜的同時,充滿了深深的失落。
我不能遺忘過去,也無法回到過去,更不能預知將來。在現實與回憶之間,在擁有與失去之間,我就是一葉無帆的扁舟,左右搖擺,無法靠岸。但是我知道,只要父母在,家就在;親人在,故鄉就在。
折耳根,就是那匍匐在舌根的鄉情。它讓我時時反芻着,不忘對故鄉的依戀,對親人的牽掛,對貧苦生活的回憶,對幸福當下的珍惜!
遠離故鄉,惜別故土,屈指一算,已將三十餘載,而家鄉的一草一木,田間小路,天藍雲淡,淳樸民風,夜晚滿天的繁星,麥場裏層層疊疊的麥草垛,深秋收穫後路邊留下的包穀杆,田埂上的野花,田間地頭悠閒吃草的牛羊,路邊參天的白楊樹和夏季崖邊的槐花,果園的果子,卻是我永遠不能割捨的美好回憶。
我的老家位於關中西府,屬於寶雞轄區的扶風縣召公鎮,南北東西交通便利,物產豐富,人傑地靈。哪裏有生我養我的的故土,有西北漢子的淳樸、厚道、善良和濃濃鄉音和記憶中的童年往事,有周原遺址的宏偉遺蹟和商周文化的遺俗民風,有大唐盛世法門寺晨鐘暮鼓的迴音繚繞。
雖遠離家鄉幾十年,卻仍然是鄉音未改,習俗依舊,因爲那是一方水土養育了我,哪裏有祖輩的足跡,有我血脈相承的父老鄉親、親戚朋友、兒時一起玩大的發小,還有村裏父母親爲之付出心血和汗水,而今卻殘垣斷壁,雜草叢生的院落和莊基地,這份濃濃鄉情,淳樸的鄉音永遠不會讓我改變。
離別家鄉,是因爲父親在外工作,我們還年少,家中無勞力,無奈之下,父親按政策解決了戶口,我們有了城市戶口。臨走時,與村裏街坊鄰居告別,鄉親們依依不捨,雙眼飽含熱淚,握着母親的手,千叮囑萬囑咐送我們到村口,看到鄉親們漸漸遠去的身影,當時40多歲母親哭得最傷心動情,畢竟這是母親生活了大半輩子的故土,這裏有着母親逝去的青春時光和生活的酸甜苦辣,喜怒哀樂,也有她戀戀不捨的老人和兄弟姐妹,母親好長一段時間都不能適應過來,真是故土難捨呀!
記憶中的老家,過去由於娛樂活動少了又少,人們整天只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重複着繁瑣而又辛勞的農活,整天忙碌在地裏,到年底卻只是分得僅有的一點口糧,生活可以說是艱辛而平淡,卻總是快樂着一如既往。
對我來說,兒時最美好的記憶,就是盼着禮拜六早點放學,相好的幾個玩伴一起去村頭的麥場麥垛裏打鬧,等着去看露天電影或者跟着母親去村西頭,村西頭有一個不知那個年代的石磨,母親每次都提前把自產的辣椒用火焙乾,把辣椒放在石碾子上邊,蒙布的毛驢有節奏的轉圈,經過一段時間的碾扎,辣椒的香味四處飄香,玩伴們掏出早已準備好的烤鍋盔,撒上鹽,抹上碾好的辣子醬,那味道天然醇香,對過去的我們來說,雖然吃的滿身冒汗,四肢亂晃,可那就是我們解饞的最好的美味佳餚。
夏忙秋收,是老家最忙的季節,也是鄉親們最高興和盼望的日子,忙活了大半年,該是收穫,顆粒歸倉的美好季節,農家小院,處處一片豐收喜悅的景象,院中房檐下,樹叉上滿是堆滿的包穀和紅火的柿子,屋裏糧倉裏滿滿的麥子,這也是鄉親們辛苦一年的收成和結果,雖然累了,心裏卻全是喜悅和激動。
眼看天氣轉冷,冬季的腳步慢慢臨近,過去似乎下雪的機會很多,一望平川,漫山遍野,白茫茫,雪皚皚,特別寒冷。鄉村之間的路似乎也少的可憐,有路,也是羊腸土路。雪地中,人們僅憑藉印象踏着別人走過的腳印,趕往各自記憶中的家。這一季節,對鄉親們來說,是相對最悠閒、舒適的日子,家家戶戶房頂冒起白煙,升起了火,燒起了熱乎乎的炕,農田地裏的活,天寒地凍,該好好休息,歇歇腳了。
記得小時候,這個季節,奶奶都要去姑姑家住上十天半個月的,奶奶是小腳,我就成了奶奶的柺杖,過去交通不便,十幾裏的地方。我和奶奶走走停停,幾個小時的路程才能到姑姑所在的羊吉嶺鄉。在姑姑家,記憶最深的就是,村裏的豆腐坊,姑姑每天早早起來舀一碗黃豆去換豆腐,領着我,去豆腐坊,剛出鍋的滷水點豆腐,師傅用勺挖一碗剛出鍋未成形的豆腐,就是豆花,回家放上調好的蒜汁,油潑辣子,當時,脣齒間淡淡的苦味,濃濃的老豆腐的餘香,感覺那味道真是純正呀!
冬季來臨,就盼鎮上趕集、過會,到了這個時期,附近周邊做生意的都提前支起帳篷,佔好攤位,搭起鍋竈,最讓我難以忘記的就是家鄉集市上的羊肉泡饃。過去雖然家裏不富裕,可母親,每逢趕集過會,都要早早起來,烙好鍋盔饃,去集市上端一盆熱乎乎的羊肉湯,給我們姊妹們改善生活,還得悄悄吃,生怕街坊鄰居說三道四,畢竟過去生活條件還是不好,還好父親在外工作,家裏還算可以接濟上,那個時候,我感覺姊妹們是最幸福的,母親是最溫馨的,現在不時還想起媽媽的味道。
母親幹活是一把好手,雖是農閒寒冬,母親卻一點也閒不住,每年冬季,母親總要點上煤油燈,不是紡線,就是織布、納鞋底,夜深人靜,老屋裏總能聽到紡車咯吱咯吱和母親腳踩織布機和梭子穿梭的咯噔咯噔的聲音,白布織好,每到趕集時間,幾個姨都來了,誰也閒不住,都搭把手,在院子裏搭鍋染布。
一年四季,姊妹們的內衣,布鞋、鞋底和炕上的牀單都是母親一手操勞縫好做成的,母親也不吝嗇,臨走,還給她的姊妹們每人都給一些,想起來,多讓人心酸呀,可惜,母親卻已經永遠離我們而去,只能把這美好的回憶永遠埋藏在深深的記憶中,寄託對母親不能忘記的切切哀思。
到了臘月,過了臘八,鄉村四野,農家小院,處處有了新年的味道。鄉村四野,鄰家小院,條件較好的開始掛粉條、掛麪、殺豬、炸油鍋,卯足了勁,來犒勞辛苦一年的家人和自己,準備着招待親戚朋友的年貨。
終於熬到年三十晚上,年味更足了,貼窗花,貼對聯,貼門神,放鞭炮,給竈王爺添供品,到了該團員的時刻,不管一年來兄弟關係好壞,到該吃年夜飯的點上,弟兄們都要各自在自己家做好一盤菜,領着媳婦、子女,哪怕是簡單的豬肉凍粉條,一瓶高脖西鳳酒,都要去老人那裏拜年、團聚、守歲。老人發完壓歲錢,兄弟們都盤腿坐上熱炕,圍着小炕桌,說說家裏的家務事,期盼來年風調雨順,好年景,好收成,兒孫滿堂,其樂融融,一起守歲迎接新的一年的到來。
大年初一,村裏村外祥和喜慶,街坊鄰居相互祝福,拜年問好,預示着新的一年已經來臨,人們開始要走親串友去拜年,路上多了走親訪友的人流,婦女們頭上的各色頭巾和手中的各種燈籠格外顯眼,在白雪之中顯得格外喜慶。
走完親戚,又該忙活鬧十五了,家家戶門掛上了大紅燈籠,院子照壁也不例外,點上裏邊裝滿菜油,放上燈芯,用胡蘿蔔刻成的各種蠟燭,擺上各種屬相造型的饅頭,四處通亮,紅火喜慶。十五這天,鎮上組織,鄉親自發,耍社火,踩高蹺,搭臺唱大戲,以各種方式洗涮一年的辛勞,辛苦勞作的一年總算結束,臨近開春,田間地頭,鄉間小路上又多了許多忙忙碌碌,日復一日與莊家爲伴的鄉親們,辛勤耕作,盼望期待的新一年又開始了。
記憶中的東西總是讓人難以忘懷,就像舊掛曆偶爾還想去翻翻,去尋找一下逝去歲月的記憶和對經過往事的回憶。而家鄉的記憶更是一壺陳年的老酒,醇香可口,總是有品不完的味道。家鄉記憶也是一幅永遠不能描述完的心靈畫卷,因爲那裏有我血脈相承的根,有生我養我的源,更有濃濃的鄉情和記憶中的淡淡鄉愁。
今晚的北京火車站,燈光格外燦爛,柔柔的光輝,輕輕灑在我們的身上......我滿懷喜悅乘上北京至日照的K51次列車,與送站的女兒,相互叮嚀了一番。然後,我催她說:“你下去吧,車就要開了。”在我的催促下,她快步下了火車。
一聲汽笛長鳴,列車緩緩地啓動了,我回故鄉的心也隨着列車啓動了。女兒在站臺上,向我揮手,嘴裏還說着什麼,我已經聽不見了,她的話被北京的風帶走了。我的心神被鄉愁帶走了。
我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穩了一會兒神,然後從兜子裏掏出一本舊《詩刊》,隨意翻看了幾頁。不大會兒車廂裏的燈熄了,車內一片昏暗,彷彿是在告訴旅客們該睡覺了。這時的我一點睏意都沒有,但是我還是把書放在枕頭邊,隨卻躺在窄窄的臥鋪上,心裏想着故鄉的很多往事……每天下午放學之後,都要約上幾個要好的同學,男生女生都無關緊要。我們在村前的小河邊,玩耍嬉戲;一會兒採摘茅草根和它的白絨絨的嫩穗,用手擦一擦根上的泥土和穗上的灰塵,放在嘴裏嚼出了春天香甜的味道;一會兒在軟綿綿的沙灘上翻跟頭,累了就坐下來挖沙坑……快樂極了!仲春時節,我們女生們就像蝴蝶一樣,在草叢中飛來飛去,採擷春意盎然的五顏六色的小野花兒,各自插在髮辮上,相互對視,然後美美的笑一笑。忽然聽見有夥伴在哈我的名字…… 驚醒時,便是第二天早晨6點多鐘了。買早餐的服務員正在招呼着旅客們買他的早餐,推車裏裝滿:雞蛋、米粥、鹹菜和饅頭。晨曦越窗而過,車內格外的明亮,惺忪的眼睛也隨卻亮了起來。在這溫柔的晨曦中,心裏還在享受着少年時代的樂趣。便自然地想起了詩人龐德的一句話:“記憶猶如一個沿着海濱行走的孩子,你永遠無法知道他會拾起哪個小石頭珍藏起來。”
吃過早飯,臨窗望着外面越來越清新的景物,迅速地往車是後躲藏,像和我一起捉迷藏的孩子,但我來不及尋找他們,因爲我要去欣賞前面更美的風景。
我的心隨着列車朝故鄉的方向飛奔,越過了一道道山、一道道水、一座座城鎮、一個個村莊、一道道風光!我望着鐵路兩旁如詩如畫的景色,在想:爲何這景色,越來越明豔越來越感到溫馨呢?
於是,我將額頭上的劉海用手往一邊理了一下,注意看着外面迅速閃過的一個個站牌,細細地辨認着,希望找到這奇妙的溫馨來自何方。原來列車已經進入山東的地界。此刻,壓抑不住心中的驚喜!途經沂河的時候,我望着那寬闊而明亮泛着層層漣漪的河面,在春陽的照耀下,像一面巨大而古老的有生命力的銀鏡,這鏡中反射出來的光芒裏,一定蘊藏很多美麗的故事。
山東的大地,已經山青水秀、披紅掛綠了,像一個青春靚麗妖嬈的少女!我的眼眸疾速地緊跟着外面的山山水水,花花木木……點點滴滴不捨錯過。這時我的耳邊響起嘹亮的沂蒙山歌:“我的那家鄉沂蒙山,高高的山峯入雲端。泉水流不盡,松柏青萬年……”聽着這熟悉委婉的歌聲,彷彿一股涼爽甘甜的泉水涌上心頭。
列車突然停了下來,我趕緊把頭探出窗外,仔細觀看,哦,列車已進入臨沂車站(日照原來屬於臨沂地區)。
“臨沂車站”四個醒目的大字,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溢着春天的溫暖。眼前的這個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蘊的城市,使我聯想到臨沂詩人邰筐開的“一味茶坊”。我想象不出那裏境界是多麼的幽雅而清靜,但我知道那裏肯定是現實生活中的世外桃源。“來皆座上客,往來無白丁/ 曲終人不散,人走茶不涼......”這是詩人邰筐的淳樸清麗的詩句。南來北往的詩人們,在此邊品香茗,邊談詩論道……想到這,我不禁心馳神往了!
列車駛出臨沂車站,仍然是一路秀麗的山水,一路芳菲的花木,一路風光旖旎,美麗無邊的春色,令我目不暇接。火車帶着春風,從迷人的景色裏迅速穿過,不到兩個小時的,便駛進了日照大地——我的故鄉。此時,無邊的喜悅涌上心頭!
我在心暗暗地高呼:“到家了!到家了!”
在這快樂的時刻,緊接着的是,一陣悽傷襲上心頭,我眼睛即刻溼潤了。雖然又回到家鄉,可我的家今不同昔,已經物是人非。雖然家裏有兄妹及其他親人,可是,誰又能代替了父母啊!
從前回家,父親、母親知道我要回來,就早早地在大路旁等候着。當我一下車,就有一股春風般的溫馨撲面而來;鍋裏早已做好了我最喜歡吃的飯菜……當一腳踏進大門檻,那濃濃飯香風一樣撲進鼻孔!如今,我摯愛的父母已去了另一個世界;然而,我卻不知道這浩瀚的宇宙之間,是否有另一個世界。如果永遠找不到答案,我會永遠的悲傷下去!
每每都是高高興興的回家,可到了家就會觸景生悲。但明知道會這樣,卻還是想回家!
看看旅伴們臉上都洋溢着回家的喜悅,我就更加心痛,剛纔屬於我的那份喜悅,頃刻間杳無蹤影。
鐵道旁邊的柳樹抑鬱的垂着頭,如一牀牀鵝黃色的單薄稀疏的珠簾,隨風懶懶地飄動;山坡上悄然綻放的杏花,帶着淡淡的春愁,在風中漫不經心地舒展着,像低飛的片片雲朵,它們彷彿懂得我此刻的心情。路邊高高的白楊樹,依然穿着一襲冬天的舊衣裳,蒼白的枝椏上託着一個空空的鵲巢,附近卻不見一隻喜鵲;彷彿我家門前白楊樹上的那幾個鵲巢,鵲巢很快被火車拋向後面,而我的心,卻依然停留在那個鵲巢上……
一位50多歲的列車員,他突然大喊一聲:“你在想什麼——想家了?到家了還想家?!換票了。我喊了你好幾聲,也聽不見。”我赧然地笑笑,並連忙向他道歉:“對不起!我確實沒有聽見。實在抱歉!”我不好意思的又衝他笑了笑。他也衝着我溫和的笑笑,沒再說話。他高高的個子,紅紅的臉膛,五官端正,一臉的正氣。他笑容使我感到很溫馨,有幾分家人的親切!他的笑容,使我忘卻了剛纔的.不快,並告訴我你已經到家了!——一個微笑,有時候是一種巨大的力量!
今天是20xx年4月1日,我又回到了生我養我日夜思念魂牽夢繞的故鄉!
我把被子疊整,把枕頭放平,然後從行李架上取下皮箱,一切準備就緒。火車慢慢地停了下來。那位列車員大聲喊着:“終點站到了……”——我夾在旅客們中間朝着車門走去。心裏默默地重複着:“終點站到了......”然而,我對父母的思念、對故鄉的思念,永遠都沒有終點!!!
村前的那條彎曲的清澈的小河,泛着層層鄉愁,和着親切的鄉音緩緩流向前方!
那天,我累了——遠離煙霧瀰漫的廝殺,解下刀槍劍戟的戎裝,走在返鄉的路上。留住路邊的流水,洗淨臉上的塵埃,坐在河邊的石頭上,唱一段久違的“望鄉”,不遠處炊煙裊裊,聞到了蔥林的花香。
那天,我困了——撕下一朵白雲,鋪在山村間的草地上,面向天空繪製七彩夢想。一片片樹葉落在草尖,遮住了小黃花的視線。葉子的露珠流進眼睛裏,蛐蛐的歌聲催遊夢鄉。清風習習,大地飄繞,家鄉的牀鋪竟然如此舒暢。
那天,我煩了——一陣陣無名火縱然升起,蹦起的青筋猶如藤筐。一顆興奮的心屈服了憂傷,家鄉的老槐樹葉芝枯黃。老土屋被衝到了土牆,村裏的道路積水成荒。彷彿看到親人期待的眼神,一副重擔壓在我的身上。歸心似箭,趕包行裝,船兒呀,能否打起精神,快點起航。
那天,我回了——一三間青瓦房整修一新,村路平整再沒泥濘;失修的小學又在歌唱,一雙雙黝黑的手緊握不放。圍桌舉杯而席,今天不會喝醉;親朋緊鄰相聚,囑咐話兒多多。坐在炕沿上,您仔細端詳,臉上被親人撫摸成畫廊。望着皎月驚喜,看着流行感傷;但願此景不散,此情永長。
小時候爸爸說,屋後有一座山。於是,我幼小的心靈中就會想到,有山的地方就能找到家;媽媽也說,門前這條河流過的地方就是家鄉。於是,我幼小的心靈中就會想到,有河水流過的地方就是家鄉。爸爸媽媽還說,有糖吃的地方就是家鄉。於是,我幼小的心靈中就會想到,有糖吃的地方就是家鄉。
長大後,無論在哪裏,見到山就會想起家,想起梅家山;見到河水,就會想起家鄉,想起沱江河;見到糖果,就會想起家鄉,想起甜城——內江。
梅家山給我帶來過無窮的歡樂,它就像父親一樣陪伴我、讓我勇敢和堅強。喝着沱江河的水長大,母親河養育了我,無論何時何地,想起母親,就會想起沱江。吃着糖果、蜜餞長大,內江就像父母的搖籃,是哺育我成長的搖籃。無論何時何地,想起父母,就會想起甜城,就會想起家鄉。
懂事後,父母再也不說什麼了。我對家鄉有了自己的認識:走出內江,內江就是家鄉;離開四川,四川就是家鄉。
當我嗷嗷待哺的時候,吃到了母親的第一口奶水,於是,對母親的愛就成了一種畢生的依戀,一種血緣的親情。親情沒有時空間隔。沒了親情,無論活到多大歲數,就成了孤兒。我吃着家鄉的食品長大,對家鄉的熱愛就成了一種鄉情。鄉情忘不了,割不斷。沒了鄉情,無論走到哪裏,就成了漂泊的遊子。
舌尖牽動鄉情,鄉情連着內江。麻辣牛肉麪、紅油麪、寡婦面、兔子面、雞湯麪、漁溪鮎魚、球溪河鰱魚、黃辣丁等,都是內江的美食;各種蜜餞、東條、花生糖,享譽省內外;餈粑塊、麻辣牛肉乾、油個子、麻辣兔丁、菜皮子、豆腐乾等,是最愛的小吃;冬尖、塔羅科血橙,周羅卜、海椒,白烏魚等等,是著名的土特產品。家鄉味,鄉土氣,讓鄉情融化在了我的骨髓裏,終身難忘。
鄉情,是對風土人情的習慣和認同。我睜開雙眼,看到了父母的音容笑貌,於是,對他們的臉龐的熱愛就成了終身的依戀。無論美麗或醜陋,高貴或貧庸,他們的臉龐就會在我心中打上烙印。沒了這種烙印,就成了棄兒。走遍山村和城鎮,習慣了本土風情,自然形成了一種鄉情。鄉情忘不了,割不斷。沒了鄉情,心無所依,愛無所寄,就成了棄兒。
內江風景秀麗,民風淳樸,讓我的鄉情濃濃。山水牽動鄉情,鄉情連着內江。想那內江八景——“東林晚眺、聖水靈湫、西林古渡、浮橋暮靄、三元晴嵐、掛榜落霞、沱水夜月、高寺聳翠”不知迷醉了多少文人墨客;看那資中八景——“重龍晴嵐、靈巖泉韻、北田秋豐、盤峯暮雨、醮壇雲梯、珠江夜月、古渡春波、漁燈晚照”不知讓多少遊人流連忘返;還有那威遠八景——“鏡塘夜月,沙岸晨鐘,白塔抹煙,紫金疊翠,橫山落照,高洞飛流,古佛洪崖,老君丹竈”不知讓多少人思念。隆昌的石牌坊,古宇湖、雲頂山、白雲湖等風景區,讓人讚不絕口。看慣了家鄉的山山水水,那份鄉情,那份眷戀,無論走到哪裏,都讓人難以忘懷!
還有一種鄉情,是對歷史名人的仰慕。名人牽動鄉情,鄉情連着內江。自古內江多俊傑,近代更是英才輩出。才高八斗的萇弘,貴爲聖人師長,學富五車的駱成驤,清朝末代狀元,讓我們爲鄉情深感驕傲。國畫大師張大千、炸彈大王喻培倫、新聞鉅子範長江等,讓我們爲鄉情增添了一份自豪。
鄉音難改,鄉情難卻。一句“巴適得板,安逸得很”的鄉音,喚起了多少人對內江的熱愛,對家鄉的嚮往。以語氣助詞“哈”爲特徵的鄉音,更是讓多少“內哈兒”對家鄉的熱愛和眷戀至死不渝。鄉情,是愛的源泉。愛內江,愛家鄉,愛中國!
何爲鄉情?鄉情是父母喚你回家時的那份急切,鄉情是走在田間小路上享受微風時的那份愜意,鄉情既是你對家人的愛,也是你對這片土地的愛,鄉情還是?
李白曾仰望星空,寫出:“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這句膾炙人口的詩篇已流傳了數千年之久,李白對家鄉的愛便可見一斑,我亦對家鄉有着無數的愛。
一提到家鄉,我便想到那“白山黑水”,潺潺的松花江流水聲,清新動人,大興安嶺、小興安嶺、長白山峯巒疊嶂,整個被白雪覆蓋了,有山有水,這豈不是名畫家筆下的山水畫?金黃的麥子整齊排在一起,被微風一吹,便形成了“金黃的海洋”,豐碩的玉米早已掙脫了葉子,個個玉米粒甜美多汁,遠處夕陽下隱約有老農民拿着鐮刀收割農作物呢!
這裏的人們的熱心程度肯定不比其他地方的人們的遜色,人人都是“熱心腸”,所以說旅遊者可以放心地來我們這裏旅遊了,完全不必擔心會遇到什麼壞人,當你一需要幫助,這裏的人們會毫不猶豫的向你伸出援手。
時間和距離,可以洗滌生命裏許多的東西。再多的悲喜,始終會遠去,再深的愛恨,也敵不過距離…但世上有一種情卻是離得越遠越濃,隔得愈久愈烈,那便是遊子對故鄉的一份眷念之情。父親濃郁的家鄉情結,是我們家裏的一道風景。
攜一縷鄉愁,風塵僕僕奔走於一條通往家鄉的小路,父親幾乎用上了一生的時間,但他或許覺得還不夠…從舊時光裏需擺渡一段水路,再步行一條蜿蜒的泥沙小道;到新時代通了路,只走一條長長徑直的柏油小路;從騎上單車,到坐進汽車;從單槍匹馬,到出雙入對,轉眼兒孫滿堂…小路的這頭是望眼欲穿,小路的那頭是翹首以盼。
特別的情緣於特別的因,人生總是在一則則因緣裏演繹。解放前,父親的大家庭在村子裏以釀酒爲生,生活殷實。誰料天有不測風雲!祖父的早逝,讓父親那片天傾刻塌陷!那年父親6歲。祖母悲傷過度,憂鬱成疾。失去了父愛,失去了庇護,幼小的父親從此誠惶誠恐,喪父的陰影一直籠罩着父親的童年。辛酸的童年與親情的呼喚交織在一起,萌芽了一段朦朧的鄉情。
俗話說:血濃於水。血脈是亙古無與倫比的一種親情。父親是幸運的,祖父去世後,身邊的至親都對他關懷備至:祖奶奶堅持不分家,讓父親孤兒寡母的生活不致窘迫,這愛使他倍感溫暖;二祖叔和三祖叔視父親爲己出,對父親照顧有加,讓他讀書,這恩令他感懷至今;異地求學時祖姑母和祖姑父對父親體貼入微,彌補了父親過早失去的父愛和不足的母愛,這情讓他終身難忘。厚重的家鄉情結在一點一滴的親情中堆砌起來。
老子說:禍兮,福之所依。世間任何事物都存在兩面性,逆境總是特別的歷練人。童年的這個變故讓父親迅速成長起來,小小的年紀無所不能:在自家酒鋪裏碾酒餅,燒火釀酒,賣酒掃地,幫養三鳥,赴海里抓小蟹促小蝦撿錢螺…童年的這段經歷,培養了父親刻苦耐勞的品格,受益了他整個人生;童年的這段生活,讓父親對家鄉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充滿特別的感情。
讀書徹底改變了父親的命運。解放後,十八歲的父親不負衆望,經過民主選舉當選爲鄉里公辦小學第一任校長,爲職業生涯的開篇寫下一筆濃墨重彩。往後,順着命運的牽引,父親越走越遠,走向多姿多彩的幸福人生。這也許是上蒼對他不幸的童年的一份補償,也許是他不服命運的安排努力拼搏的結果,也許是至親的力量成就了他的今天。
人間自有真情在,宜將寸心報春暉。生命從故土開始,喝的是家鄉的水,吃的是家鄉的糧,沐浴的是親人的愛。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一路走來,家鄉的風吹草動,親人的溫飽冷暖,都牽動着父親的心,每每傾其所有,竭盡所能,那是情之所至。我們家跟家鄉親戚的來往之密切,是遠親近鄰親朋好友人盡皆知的祕密。黨的改革開放政策對農村的影響,都率先在我們家體現。這何嘗不是一種鄉情橫溢!
心中有念,無限眷戀。小時候寒暑假父親經常送我們到鄉下小住一段,體驗農村生活,藉此釋放他心中對家鄉的那份念想,同時也讓鄉情在潛移默化中傳承。村口宮前那顆大榕樹古老祥和的樣子;夕陽下家家戶戶炊煙繚繞的景緻;一羣鴨子搖曳入水驚擾一池清幽的畫面…。都是我腦海中一幕幕迷人的家鄉風情,這裏就是父親魂牽夢繞的地方。
塵世間有太多的情緣,讓人難於割捨。那條回家的長長的小路,還有小路兩旁一望無際的稻田,寄託着父親無盡的思鄉情懷,也薰陶了幾代人的家鄉情愫。父親的家鄉情結,如同宮前那棵盤根錯節的老榕樹,繁茂蒼鬱,寫滿美麗的滄桑,深沉綿長……
十年生死兩茫茫,這一次遠涉千里,能活着回來,不知是恥辱還是慶幸。人生有多少個十年,恰是我最風華正茂的十年,恰是家庭最需要我的十年,都被我蹉跎了。我當初怎麼那麼糊塗,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想到這我有種無言見父老鄉親的羞愧,可是這十年的煎熬,不就爲了今天可以再回到家庭的懷抱嗎?爲什麼越接近故鄉,心臟越如此猛烈地跳動?十年,當我真正再踏上這片熟悉而陌生的土地究竟意味着什麼呢?我無法可想。
進入內蒙地界,我就有種莫名的熟悉和心疼,猶如那年逃出內蒙有一種莫名的前途未卜的恐懼。我沒有勇氣坐高鐵返鄉,我需要在火車上做思想鬥爭。近了,更近了,已經過了赤峯,終於進入了我悲喜交加的寧城區域,我不敢看路邊的風景,又只好看路邊的風景,事實上我什麼風景也看不進去。我實在沒有底氣想象我的矮小的多病的妻子和我的一對兒子該以怎樣異樣的憤怒抨擊我。十年,我錯過了孩子成長的最重要過程,我錯過了家庭最需要我的十年,我不是一個稱職的丈夫,我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我的妻子是怎樣地含辛茹苦我可想而知,或者說我無法而知,因爲沒有經歷就沒有發言權。其實我沒臉回到家庭去,可是除此而外又有哪裏可以收留我遊蕩的靈魂。這些我思考了上千遍上萬遍的問題,有時想得我腦袋要爆炸,可是還是忍不住去想。有時我覺得它一定會爆炸的,也許在我回家了的那一刻。所以,在沒爆炸前,讓我先看看我久違了的故鄉吧!
離家鄉越近越膽怯。腳步和心靈都有點顫抖。終於熬到了村頭,這還是我原來的故鄉嗎?我記得村東頭有一個乾枯的水塘,幾棵帶死不活的榆樹,如今怎麼環繞着挺直的白楊,在林間還設置了蒙古包,蒙古包後是鍋竈和烤箱,樹上還掛着招牌:鄉村垂釣園。我的天啊,當時水塘裏可只有幾隻蝌蚪。再看水塘岸上,種植了風景樹,榆葉梅正紅,連翹正黃,垂柳正綠,頗有水鄉的意味。塘邊設置了釣位,可免於暴曬之苦。河塘被開發得很大,中間鋪設吊橋,可以到對面的辦公區和生活區。簡直是一條龍服務。再看河水那麼澄澈,翡翠一般,不斷有魚兒躍出水面。我有點眼花繚亂。趕緊拽了拽口罩,因爲此時正有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向我走來,那張臉熟悉又陌生。
我走上前去搭訕:“請問這裏放釣了嗎?”
“還沒有,不過已經撒過兩次魚苗。因爲在建游泳池,所以時間可能要推後一些。”他一邊說一邊指給我看。我看到了建設一半的游泳池規模很大,有點城裏游泳館的味道。可是令我疑惑的是我始終不能想起眼前的人是誰,於是繼續問道:“這是誰投資建設的?”
那人未語先笑:“要說這人啊,可真是我們村的恩人。當年知識青年下鄉的時候在我們村插過隊,在這裏建立了深厚的感情。知青返城後他不忘這裏竟然重返知青路,放棄了家族龐大的企業和優越的生活條件,在這裏一呆就是十年。帶領着村民們靠山吃山不斷尋求致富道路,確定食用菌生產、野狍養殖、林果種植等產業項目。這不,種了千畝蘋果園,“蒙富”蘋果銷往全國各地,就在前幾天,這裏還召開了杏花節,一千畝山地的杏花,那叫隆重。在杏花節上,那個知青還成立了影視基地,說是這裏雞冠似的山脈適合拍攝影視,搞多種經營。尤其是十個全覆蓋後,這個村子真是大變樣。出外打工的人回來都迷路了。”
那老人說得饒有興趣,臉上堆滿幸福。突然,一個熟悉的名字跳入腦海:孫奎連。我在外地逃難的時候曾經在電視上看過他的事蹟,還參加了什麼人物評選。於是我順口問道:“那知青是叫孫奎連嗎?”
那人點頭:“嗯,如今孫書記可是全國都有名啊!據說去年評上了市級優秀人物。他人好,這些榮譽也是應該得的。主要是他造福一方啊,這村的老百姓真是沒少跟他沾光啊!”
我忽然想到了妻子,忍不住低聲問道:“聽說這村裏有一戶姓牛的媳婦帶着一對兒子,他老公前十年跑了不知下落,她家日子過得咋樣?”
“呸!提起那個沒良心的村裏人都罵他,多好的家啊,他說跑就跑了,仗着自己在外地打工有幾個臭錢,連老婆孩子都不要了。她媳婦那是一個要強的人啊,前幾年四處找他,差點沒瘋了。還是孫書記和村幹部沒少幫她們家,還鼓勵她種果樹,扶助她供孩子讀書。那媳婦也是心靈手巧,村裏果樹數她種得最好,成了村裏的種植能手,還去市裏做過經驗交流呢!如今家裏的日子過得越來越好。哎!那媳婦是好人啊,十年未改嫁,一直等她男人回來。靠種果樹和種地維持生活,辛辛苦苦把孩子都供出去了,那兩孩子是這村考了最好專業的大學生呢。孩子上大學花費高,村裏評了她家低保戶,還有別的救濟的錢,她就一直撐到現在。”那人說的話裏滿是敬佩之意。
我默默聽着,不知眼淚在口罩裏流了多少,可想而知,十年啊,對她是多麼大的摧殘。我的妻子,我的杏兒,當初我們是多麼恩愛,因爲我一念之差,誤入歧途,後悔晚矣!我沒有聽下去,無顏地離開了。如今我已經不能直接回家,我需要找一個人先去當面和杏兒說情,否則她不會收留我的。我想好了,只要杏兒收留我,我就是她下半輩子的牛馬。
我好不容易求動了姐夫說服杏兒答應見我,我真的要回家了嗎?或許殘酷的有家難回,也許杏兒只是想找回十年前我離家出走的答案。但是我已經顧不了那麼多。
終於見到了闊別十年的杏兒,她蒼老了但人很精神。她還像原來一樣,衣服樸素但是打扮得得體。在見到我的那一刻我以爲她會哭鬧,但她冷靜地說:“這些年我一邊找你也學了點法律,在你離開的第二年我就辦了離婚手續。按理說你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但是你是我孩子的父親,我有必要問問你,爲什麼十年前我們當初感情是那麼好,你那麼狠心就離開了我們。如果不是遇到好人遇到國家好的政策,你想沒想過我們娘三的日子咋過?你不是個有責任心的父親。這些年我一直想不通,今天你回來了就給我一個答案吧!”杏兒一直很冷靜得驚人,雖然臉上滿是淚水。
我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不求她饒恕我,只感謝她帶大我的一對兒子,低沉地說道:“要怪就怪我在外打工被一個有夫之婦勾引,被迫與她相好。那年她老公出獄了,聽說了我們的事四處追殺我,還揚言要殺了咱全家,我被逼無奈只好隱姓埋名跑到甘肅打工。一直到去年我聽說她老公再次犯罪執行了槍決,我纔敢回來找你們。現在說這一切都晚了,是我做事糊塗對不起你和兒子們。我這次回來也是贖罪,如果你還許我回這個家,我願意給你當牛做馬補償你。如果你不許,我立刻就走永不回來。”
杏兒一邊聽一邊哭着說:“那女人的丈夫在你走後來過咱家報復,是村支書叫我報警備案,並且村支書派人輪流保護我們,我們才躲過了一劫。你以爲你逃避就可以逃避得了嗎?這十年,如果不是黨的政策好,我們娘仨可咋過?兒子上大學村裏獎勵了四千元,還幫着借了無息助學貸款。如果沒有村裏的幫扶,沒有黨好的政策,別說念大學,恐怕兒子們唸書都念不完。你知道我們娘仨過得有多不容易嗎?……”
杏兒說不下去了,我也不斷地磕着頭:“都是我一時糊塗,我對不起你們娘三。我罪有應得,不得好報……”
“如今你說這些有什麼用,這些年我一直未嫁就是看在你原來對我們還很好的份上,我不相信你一輩子不回來。一日夫妻百日恩,做人要憑良心。雖然我們已經不是夫妻,按理你的死活與我無關,但是兒子們忘不了父親,希望我們能夠過好後半生。我也不能保證對你像原來一樣,如果你願意我們從頭開始吧!”杏兒終於給了我明確的答案。
我索性又磕了兩個響頭:“這些年我無數次地悔過,都怪我一時鬼迷心竅,圖一時的快樂,給你們,給我們的家庭造成了這麼大的傷害。只要你給我悔改的機會,我願意補償你們一切。你就權當是收留了一隻流浪貓或流浪狗吧。”
“那倒不用,現在政策好了,你好好過日子比啥都強。”
我不斷點頭,淚水再次模糊了我的眼睛……
坐在席中,這是一箇中規中矩的結婚的宴席,我遠房一個妹妹的喜宴,我被安排在重要位置。於是也中規中矩地端坐着,一派淑女的模樣。
母親悄悄地走到身邊,示意我出來一下。走到門口,一個阿婆,蒼蒼白髮,臉上滿是千山萬壑的皺紋。眯縫着眼,拉着我的手端詳,笑。
“小蘭子一晃都這麼大了。”
“阿婆,是阿婆!”在驚喜地喚着阿婆的時候,眼前一一掠過的是當年阿婆的模樣:梳着齊整的小髻,着一身對襟盤扣合體樸素的衣裳,臉上永遠是淳樸的笑,乾淨利索的樣子;還有她小小的透着溫馨的小屋,矮矮的圍院,和圍院外我每天路過的窄窄的小路。
“阿婆昨天聽說你今天在,就想着一定來看看你!”母親在一邊旁白着。
“是啊,我得看看以前那個鬼精靈的蘭子長成啥樣了?還認識我這婆不?”她慈愛地攥緊我的手,又伸手幫我順順頭髮。還是那樣溫暖的笑。
“蘭子長得這樣精緻了呢!小時候可是個調皮鬼,男孩模樣!”我伸伸舌頭,嬌嗔地做了個鬼臉。是啊,我的鄉村生活,那時離淑女很遙遠,活脫就是一個總是闖禍讓父母頭疼的“假小子”。阿婆幾句話,一下子讓我彷彿又回到了少年時光。
阿婆家在我上學必經的路旁。每天清晨,小山村的霧嵐還未散盡。靜謐中,我總是騎着單車勇猛地衝鋒在阿婆家那條小路上。這時的阿婆要麼在院子裏晾曬着衣服,要麼在給雞餵食,或者就坐在竈堂前,一任屋頂飄出淡藍的炊煙。老遠的,我會以一陣急促的車鈴聲預告我來的消息,然後習慣地來一句“阿婆,早”——我雖然很調皮,但小孩兒當中還是算有禮貌的,嘴巴甜,父母教育的結果。阿婆也總會適時擡起頭,“蘭子,又上學了,慢點呵!”通常說這話的時候,我的車子早已溜出好遠了,只是遠遠地大聲地應和着。山村的靜謐就這樣被我們打破了,一個早晨在簡單的問答中生動起來。
回來照舊要經過這條路的。時常有驚喜。阿婆家有孩子在城裏上班,不時帶些時鮮的東西孝敬她,而我因爲深得阿婆的喜愛,常有口福。幾粒糖果、幾塊餅乾、果脯、巧克力、水果。許多鄉下難見和匱乏的東西只有阿婆常給我留着,滿口盈香至今飄蕩。以後外出求學,每年寒暑假回家,總會到阿婆家坐坐,那裏蓄着我枯燥讀書時光的許多樂趣和溫暖。
和阿婆拉着家常的時候,圍上來幾個靚靚的女孩兒,豆蔻的年華,蔥兒似的水靈,新潮時尚的打扮,恍惚間覺得自己老了。疑惑間,一個個甜甜地叫“蘭姐姐”。看我詫異的表情,一個娃娃臉大眼睛的姑娘露着花兒般的笑,說:“不記得我了,我是敏。”“我是月”。我循着一張張臉望過去,可不是?是我曾經的那些衷心的擁護者呢,她們管我叫“姐”,然後成天介地跟在我的身後,指望我領着她們遊戲,帶着她們上山爬樹,下河摸魚。童年的歡樂記憶裏有她們,那些遺失的過往奇蹟般地一幕幕重被拾起,鮮活的,清晰的,明麗的,快樂的。
寒暄了一陣,又得坐回席中。那些關注的目光一直在身旁纏繞,繞得心裏暖意洋洋,溫情滿懷。
傍晚,將要離開,在必經的村口站了好多的人。走過時,以前住我前屋的張婆急急地走到自己開的小店裏抓了一袋花生塞到我口袋;同齡的童年的夥伴斐站在人羣后羞怯地對我笑笑點頭,他看上去有滄桑的痕跡,但笑容依然如昨日的燦爛;那些大嬸大媽總是笑着去抱我女兒,不時在口袋裏塞上各種自家炒的特產;還聽到有人以長輩的身份津津樂道我小時那些調皮的趣事。
我一路靜靜地走過,臉上露着笑,和他們招呼着,心裏卻思潮翻涌。不長的路,讓我忽然深切地懂得什麼叫鄉親,什麼叫鄉情!
家鄉,我這些年很少觸摸的家鄉,那些平整的水泥道、一棟棟新矗立的樓房展示着新農村建設的成果,也改變了記憶中故鄉的印象,還有那一張張已然陌生的臉,多少讓我心裏有一點惆悵和一絲憂傷,心底似乎有着不被家鄉認可的沮喪。然而,走進故鄉,走進那些真誠的微笑,我又猛然發現,雖然歲月漸老,但,不老的仍是那鄉情,濃濃的、無邊的、籠罩我一生的鄉情。
這份鄉情,還在的,其實一直都在的。
回老家過年,帶了些掛曆作禮物。遇上或拜訪父老鄉親,都給一份。當然,對於比較親的老人,多少還帶點吃用的禮物,以表示年節的慰問。同時,由於平時很少回家,回家也因工作忙,常常來去匆匆。所以,回家過年,多少給他們點錢,表示平時很少看望他們的歉意。
我深知,對於來去匆匆的我,很多人都在打聽我何時離開。問到我時,我只能撒謊說明天。其實,當天晚上就得走,因爲不放心城裏的家。我遷居六年,三次被盜、一次被搶。案報了,總無結果。也許事不算大,不足以引起重視的緣故吧。所以,上午到家,晚上吃過年夜飯就走。走的時候,除了父母兄弟,我沒跟其他人告別。因爲一旦告別,你送這,我送那的,這人情太濃,我又怕帶東西,但又不好推辭。你要是不收下,就有嫌棄之疑。要收下的話,上下車時,東西多了,不好拿。但是,隔壁鄰居,好像隨時都在注意我的動靜,剛一出門,一路上,送血豆腐、送粑粑、送自種大白菜、送香腸、送雞的都有,結果不得不滿載而歸。
身患風溼病的四奶奶,作爲這一輩的最後一位老人,每年春節我都要去看望她,送些糖食果品,給點錢表示敬意。畢竟四爺爺和我爺爺是一奶同胞的弟兄。每次看望她,她老人家都要千恩萬謝,並說很多祝福的話。臨了還要把她覺得最好的東西給我帶給孩子吃。四奶奶對兒子、媳婦和上高二的大孫子愛念叨,對小孫子特好。她說小孫子聽她的話,叫做哪樣就做哪樣。在改革開放的背景下,四奶的兒子存法在廣東打工幾年,花了十幾萬塊錢,自己在老家建了一棟別墅式的房子。雖然只有一層,160多平方,但外貼瓷磚,內鋪地板,家用電器樣樣都有。在安順當了兩年的保安,現在學會承包水電工程來做了,據說很賺錢。存法叔的妻子香娘在廣東打工。說是打工,其實是給她兄弟搞管理。因爲那個廠是她親兄弟開辦的,據說一個月四、五千塊錢,收入不錯。所以,過年了,都回了家,而且所辦的年貨,應有盡有。只是,他們離家遠了,爲了掙錢,很少回家看望老人,所以老人愛嘮叨他們。
前些年,族中的不少兄弟,因孩子多,並且還在上學,經濟來源有限,生活上有些困難。我送東西給他們,他們總是有些不好意思。現在,孩子大了,都在外打工掙錢了,經濟寬餘了,過年了,臘肉香腸掛滿炕,血豆腐、鹽豆腐也擺滿炕笆。
曾經因父母重病、做生意折本等在經濟上最困難的三林兄弟,現在,大的兩個兒子到浙江紹興打工,每月各自都能掙兩三千塊錢。只有小兒子還在讀書。家裏殺了一頭肥豬賣了,還殺了一頭來炕臘肉、築香腸、做備豆腐。在他家烤柴火時,看到他家炕的臘肉、香腸、豆腐密密麻麻的,在燃燒的火焰上,油真真的滴着油,讓人饞涎。柴火上還架着一個大沙鍋,鍋裏滷着豬耳、豬腳、雞腳、豬頭肉、雞翅等,滷味飄香。三林叫回家過年的兒子拌飼料喂牛馬。我問他養了多少牛馬?他說兩頭水牛、一匹馬。而且是剛買的。馬買着3600多塊錢,大牛5000多,小牛也是3000多。準備餵養肥壯些後,能賺幾千塊錢再賣。
年已七十有七的存寬伯伯,聽說是在老四家生活,我前去看望。到了老四家後邊的公路上,見老四騎摩托車帶一坨煙花炮竹和年貨回來,我幫着他抱回家,找到大伯,表示年節的慰問後,坐在爐火邊抽菸聊天。老四沒好好上過學,大伯也不識字,因此請我算算大伯現在有多少歲,並說是屬豬的,比我叔大一輪。我說那就是77歲了。
我問老四現在以哪樣爲業?老四說,前幾個月在外打工,現在躉洋芋賣。從安順用東風車拖到補郎,租房子賣。房租一個月500塊錢。每斤洋芋連運費在內,成本合五角錢,可賣六角一斤。如果一個月能賣一車,那就能賺幾千塊錢。老四說大兒子不聽話,在外打工掙到的錢,到處談戀愛,錢花了,沒一個成功的。小兒子在家幫着放牛看馬做農活。他準備帶着小兒子學做生意。做農業苦,收益折錢來不滑算。
看來,老四家的日子也在奔好。說話間,爐火上蓋好口的大鍋裏,發出了沸騰的響着,並且飄出一股清甜的香味。我揭開一看,原來是準備年夜飯的一道菜——一大鍋滿滿的排骨燉蘿蔔。那乳白包的湯汁讓人看了饞涎欲滴。
鄉村的年夜是最注重團圓飯的。家家戶戶敬了菩薩,放了鞭炮,供了祖宗燒了紙錢,就把準備好的美味佳餚端上桌子,倒上紅酒、白酒,一家人圍爐而坐,開始一年到頭的團圓盛晏。談天說地話家常,歡聲笑語,其樂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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