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情任是無情也動人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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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夜讀詞追念長,
最憐兒女恨離傷。
遙嘆窗外唐時月,
又迎鵲橋幾斷腸。
---七絕
夜來,閒讀古時若干女子或喜或悲故事。書頁輾轉,恰似推開一扇扇不同年代之窗。此際,窗外,浩翰星海無垠。而諸多清怨之女,正娉婷隱於其中閃爍微光。逆推時光,臆想當年的她們也曾於迷亂之時,依窗而立,將婉約心事對月遙訴。一剪流年逝,繁華錦繡皆灰飛煙滅,只有那些曾經的故事仍流連徘徊在泛黃的書頁裏。哀其歷之衰,憐念之意頓起,心容俱動,遂擇之有五,拙筆妄綴清詞幾闋以記之。記畢,更嘆,千載多情,萬時離恨,此事古難全。盡道有些堪恨處,無情;任是無情也動人!七夕將至,唯願鵲橋之夜,於吾窗外,諸多未盡歡愛,不求天長地久,皆能凝爲璀璨一刻!
暑氣漸消,晚上會開着冷氣在燈下喝普洱、讀《蔣勳說紅樓夢》。
小時候看《紅樓夢》,總會被人問:“你喜歡林妹妹還是薛寶釵?”那時的女孩子大抵會說,“當然是喜歡林妹妹呀!”這彷彿就如太陽東昇西落般理直氣壯。記得第一次看《紅樓夢》電影,看到黛玉吐血而亡,心裏難過了很久,電影散場了,站在小夥伴家的堂屋裏一遍一遍地問她,“這個應該是故事吧,是作者編的吧?!”小夥伴忙着爲在田裏幹活的大人們煮中飯,根本無暇理我,那種荒涼和寂寞到現在都那麼清晰。
後來,長大了,不讀《紅樓夢》了。有一段時間,社會上興起討論熱,“林黛玉和薛寶釵誰更有吸引力?”那時的我,依然認爲這是一個僞命題:“神仙一樣”的林妹妹和“人世糾纏中熱衷於名利”的寶姐姐,拿來比對就很可笑。
人到中年才發現,做林妹妹很簡單,非黑即白,愛憎分明,熱愛就狠狠地愛,計較一個眼神,揣摩一個措詞;鄙夷就直白白地甩臉,丟開手毫不理會。這就如大熱天裏的大太陽,華麗麗、明晃晃,卻免不了有幾分驚心。做寶姐姐呢,圓融含蓄,面面俱到,使心計、耍手腕,卻又要不露聲色,忍辱負重,含恨吞怨,那豈是一般人能做得的。“孤標傲世偕誰隱?一樣花開爲底遲。”林妹妹是出世的,凡塵雜事她都可以視若無物,散了,聚了,她都不相干,累了,煩了,她可以“我倦欲眠君且去”。寶姐姐是每天忖度着哪個小姐很久沒見了,需要去和她聊聊天;哪個丫環是主子的心頭好,需要去施予小惠。哥哥惹事了,她要去相勸;丫頭跳井了,她要去安慰,這當家主母的氣度是她半舊襖裏的金圈,掩不住的光華。
日子過着過着,我們都從對林妹妹的仰慕變成了對寶姐姐的敬佩,不是林妹妹更冷淡了,也不是寶姐姐更可親了,而是,我們都慢慢地學會了對現實妥協。人情世故,柴米油鹽,如果沒有林妹妹“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決絕,惟有寶姐姐綿裏藏針的心計纔可周全。
彷彿一念之間,秋輕靈的步伐悄然而至。
清晨,於萬籟俱寂中睜開惺鬆的睡眼,起牀穿上外套,我望着窗外的青枝綠葉,好像她們清麗的臉龐都染上了串串淚珠——那是昨晚雨水留下的信物,我這才恍然醒悟,原來秋姑娘並沒有與我失約,她如期而至了。
孑然一身的我彷彿一隻失羣的鴻雁,飄泊在這清冷的校園。昨晚的疏雨驟風,無聲地洗滌着塵世的凡俗。校園裏的每一步石階、每棵草、每朵花、每瓣葉都在暢快地呼吸着每一寸清新的空氣。我生性孤僻,也不想多和它們寒暄幾句,只想尋一處僻靜之所孤芳自賞。踱步於這方寸天地之間,我敏感的嗅覺若有若無地聞到了一縷濃烈到極致的甜香,那是金桂在勾引我的靈魄。桂是樟的情人,她用沁人的芬芳和素雅的黃花來迎合樟的駐足觀賞,讓樟欣悅地伸展千萬枝蓬勃的綠色臂膀。我的心潮開始盪漾,頭也微微眩暈,秋天的夢幻與綺情總是讓我不能自已。
然而我知道,美好如流沙抓不住,那些熱的烈的情也會隨風灑落。“桐庭知落葉,惘然知已秋”,我最不喜見庭院葉落,“梧桐深院鎖清秋”的俗情,它總是撩起我多愁善感的思緒,我總是不自覺地把秋與遊子還有戀人作別相聯繫,卻不曾知葉落歸根乃自然之定律,非吾可改變,多麼荒謬啊!
“覺人間,萬事到來,都搖落”,縱然這煙柳繁華之世有春的百媚千紅、夏的亭亭玉立、冬的一往情深,都比不上秋的含情默默。縱然美好如溫柔鄉,只不過也如鏡花水月。秋,總是在你停駐觀賞的那一刻匆匆掠過,只作匆匆一瞥,然你的情已如落木,默默零落。
那是一幅怎樣的情景呵?
高臺之下,才子揮毫潑墨,絕妙文章;玉顏高高在上,時而秀眉輕顰,時而莞爾淺笑,纖手輕揚,雪白的宣紙散着墨香片片飄搖而下,像翩然的.蝶。美人不動聲色,傲然而立,如萬花叢中的牡丹,清冷而高傲,但那種美,任是無情也動人。
該是怎樣的才情與智慧,才能以獲罪之身得到那個君臨天下的女人的寵信,又是怎樣的心智,步步爲營,如履薄冰,贏得萬千榮寵,爵比公主,權比宰相。印證了稱量天下的預言。
即使是盛世中的大唐,四海昇平,在那座恢弘的皇城中,繁華的背後也總是暗藏着血雨腥風。在那個權力的中心,唯有牢牢的抓緊權力,才能自保。
可知那諸多繁花似錦的詩文,縱然句句驚豔,又怎敢吐露半點心事。不過是應景而歌,空虛的繁華,而將內心的喜怒深深隱藏,不形於色,亦不能在文字中讓人看出分毫。
中宗繼位,她一夜間成爲昭容,牡丹開落間,天姿國色仍舊笑容清淺,審時度勢,稱量李唐天下。
那明豔的梅花妝,將額心的傷疤掩蓋得恰到好處,可夜深人靜時,對着銅鏡,怎不會會隱隱作痛。華麗的羅裙,遮不住往昔的煙華。
李隆基的馬蹄踏碎了大明宮的牡丹,殘紅零落,不復往昔的雍容,像落幕的盛唐。
身披鎧甲的少年,脣齒開合間,盛唐的最後一株牡丹於繁華中凋敝。
絕世的才華與容顏,原是霍亂的根源。
當時過境遷,看皇宮中雲鬢花顏,胭香脂媚,華服盛裝的妃嬪巧笑倩兮,霓裳輕舞,誰能堪比昔日江山大局前,女子淡然而明媚的笑顏。
暮春四月,人間芳菲盡。錯過了無數次的花開爛漫,於這芳菲盡時也別有一番喜悅與感悟……
窗戶臺村,嵖岈山鄉一個普通的小村莊,除了村名以外,我對它便一無所知了。便是訪牡丹、賞鬱金香,也不過因爲荷蘭之遙,洛陽之遠,一時難於成行,故管中窺豹,聊作安慰罷了。誰知這一去竟大出我意料之外……
進得鬱金香園中,遠遠望去,紅黃紫白,無所不有,一色一片,着實壯觀。及至走近細賞,便多見零落之態。花瓣或落於塵土之中,或碎於春風之口,殊無可觀。怪道林黛玉說階前悶殺葬花人。只是據我看來,顰兒真真幸運,於她,至少還是“花開易見落難尋”;於我,卻一直都是“花開難見落難尋”。所以我想,那時那地,我若葬花,也會是欣喜若狂的,因爲我見證了落紅化泥的過程,而這護花的春泥,必將贈與我一片更加燦爛的花田!人生莫不與花同,有苦難陪伴的甜蜜也會是舉世無雙的甜蜜!
名花傾國兩相歡。此生雖難以傾國傾城,但也愛極了這國色天香的名花。攜着母親的手,行走於那一片片“零落”之中,雖常嘆“春歸之速,花落無情”,卻也不時會喜出望外。粉如美人面,白似嚴冬雪,或躲或藏,時隱時現,少的是雍容與端莊,多的是調皮與可愛……想來,花王也有與民同樂之時,我想大約就是今天吧……
花褪殘紅必有青杏小,風雨過後會有彩虹到。錯過了繁華,錯過了絢爛,錯過了如王者般的榮耀……這一切一切的錯過,都不曾被我等同於失去。在靜好的流年歲月裏,上天或用真情,或用智慧,或用品格悄悄地充實着我的生命。同這些未曾零落的牡丹一樣,給過我無數的驚喜與信念。我堅信,賞花的是心,與花期無關。品味人生的是心境,與命運無關。任是無情也動人。我的歲月動人與否,我想只有我能做主,天地有情與無情,早已無關緊要,流雲在此亦不多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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